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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宣德门前是御街,摆了黑红几排杈子,不令商贾在此经营摆摊,但除却御道外,汴梁似乎处处都有各色香气。哪怕你将帘子放下,一眼也不看,一句也不听,那些花红柳绿和莺歌燕舞钻不进你的脑海里,至少还有这些丝丝缕缕的香气钻隙迂回飘进车帘。
像是各色水果被切了剁了,打成泥,拌了奶,加上头一份儿的蜜糖,跟旁边卖点心馒头的,卖炙肉干脯的,还有烤鸡、腌蟹、炙羊肉,闹哄哄,热腾腾,一起飘飘洒洒,凑着这时节的热闹,钻进鼻子里,她就遭老罪了!
那并不是只有富人才吃得起的金贵食物,普通市民也会有懒得做饭,又或者是家中来了位客人,而主妇对自己手艺没信心的时候,她也会从褡裢里翻出几个钱,出门去买两份灌肠狐狸肉,再加一包香糖果子揣起来,带回家给小娃子们甜甜嘴。
三更方尽,五更又开张,四更天里想喝点热汤热水,那也依旧能在街上买得到哇!
光靠闻,她已经隐隐勾勒出这个北宋首都的轮廓。
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很好,并不贫苦,更不恐惧,他们的安全感来源于繁忙且富足的生活,来源于日常所见所闻的一切,相公们每日里忙什么呀?忙着写诗、作赋、喝喝酒;官家每日里忙什么呀?画画、修真、钻地道。
既然贵人们都过得优哉游哉的,百姓们又怎么会怕呢?
反过来贵人们在汴京城里走一圈,看看这富贵升平的气象,看看百姓怀里抱着的稚童也能穿上不打补丁的衣服,吃着美味的糖果,他们的统治稳如磐石,又怎么会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金人呢?
这就完成了一个诡异的逻辑闭环,其中不合理处甚多,但闭环内的人居然都无所察觉,谁要是想把这个环砸开,里面的人非跳出来抽他个大耳光不可。
赵良嗣因此闭嘴了,但他仍然是难得的对北面比较了解的人,她将这一点悄悄记下。
车轮滚滚,在石板路上吱吱呀呀。
帝姬受了封赏,还得去谢恩,之所以拖了两日,是因为她得先谢官家的真身——玉清元始天尊。在一些她这几年的道教学习中勉强能搞懂,以及一些搞也搞不懂的仪式之后,转过天,再去宫中谢恩。
几个孩子跟着她修道的事她也得跟宫中报备一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朝中现在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所有人都有点惊弓之鸟,尤其是太子和郓王,不知道官家还开不开大,怎么开大,那个被发配出京的小公主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去流浪,实在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坐在车里,依旧是女童陪着,但不同的是,车外除了卫士外,还有那三个小娃子。
他们也要习惯一下跟着公主的节奏生活,并且力所能及做点事。考虑到他们虽然谁也没束发,但个头已经很超标,每个人骑了一匹气派的骡子,也跟在帝姬的车子旁。
“快立秋了!”
一个孩子嚷了一句。
她在车内就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女童悄悄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一看,了然地一笑,“帝姬,满大街卖楸叶呢。”
汴京城似乎时时都在过节。
二郎神的生辰过完就是七夕,七夕过完又有中元节,一个不小心立了秋,街上的妇人和稚童就要买了楸树叶子来,剪裁成各种样式戴在头上,说是很吉祥,能保小儿不生疮。
“楸叶黄了吗?”
她想了一会儿,小心地问。
“还不曾,”
车外的孩子接了话,“绿油油一片顶在头上,可好看啦!”
他刚说完这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车夫的鞭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响,马蹄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去问问,”
她说,“出了什么事?”
女童靠着车门,问了两句后转过头,“回帝姬,只是个河北蛮子罢了,不知怎的被放进城,正同路边的人聒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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