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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梁海星的高考成绩,本来可以选择一所更好的大学,但考虑农村孩子缺乏社会关系,将来不好分配工作,更为主要的是,国家对师范类院校的大学生生活费有补贴,而师范类院校又是省内重点师范大学的学生基本不用考虑分配的事,梁海星最终填报了本省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并被录取。
明就要告别生养自己十几年的故土,第一次远离父母,父母与梁海星,梁海星与父母,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三人整整聊了一个夜晚,都没有一丝的睡意。
梁海星与父母交谈更多的是,自己去外上学了,没时间在家里种,父母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尤其是父亲,脾气急,遇事多让着母亲;母亲说话爱唠叨,父亲一个人顶着家,不容,尤其是在干活累的时候,更要少说些话,免得惹父亲生气。
母亲一直在望着梁海星,如同十几年前那个傍晚,梁海星呱呱坠时。梁海星还有梁父有些不解,就道:“你这是干啥啊,孩子去上学,又不是去战场打仗再也回不来了?”
梁母望着梁海星道:“我在看看孩子眼下的疤痕。”
梁母说着,眼角又噙满了泪。梁母道:“想想过去的艰难,谁能想到有今这好时光啊?”
梁母婆娑泪眼仍就望着梁海星,自言道:“想想过去那苦日子,别说是星儿考上大学成为国家干部,就是能出息个健全的孩子,当娘的就知足了。”
多年来,梁海星一直以为那眼下大的疤,是自己小时候调皮或是生水痘的结果。其实不然。
被母亲火热的目光瞅得有些不自然,梁海星知道眼下的疤与母亲有关,但又怕母亲伤心,就将疑惑的目光望向父亲,想从父亲那里了解自己疤眼的事。没想到,梁父微微一笑,道:“你问问你娘?”
梁母未语,叹了口气,满脸的自责。稍后,梁母低沉的声音道:“那还不是因为穷吗?”
接着,梁母向梁海星道出了久藏心间的秘密。梁海星听得很认真。
那还是在梁海星一岁的时候,梁海星很胖,不会爬,更不会跑,只会坐着挪,且挪的度极快。开始奶奶看着,母亲则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到村外的一片盐碱去割芦苇头,晒干了卖给当一家十公里外的公社养马站,每斤五分钱,用来卖盐火柴类的生活日用品。虽然老人喜爱大胖孙子梁海星,但毕竟年老体弱,抱不动,放在炕上,担心梁海星摔下来;放在上,又担心梁海星到处乱挪动,不仅屁股和大腿被坑洼不平的磨的鲜血直流,而且脑袋也经常碰到板凳之类的家俱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梁母没有办法,只好一手抱着梁海星,肩背着草筐,将梁海星放到树荫下,继续砍割芦苇头。梁海星挪的很快,经常挪着向母亲而去,梁母为了多砍割些芦苇头卖钱,根本顾不上梁海星,六月的,骄阳似火,太阳毒晒下,梁海星双手乱抓,将右眼下划出一道深深的沟,随着太阳下汗渍的侵蚀,很快感染了,不时流着脓液。尽管如此,贫穷的梁母非但没有钱给梁海星医治,而且仍旧抱着梁海星去砍割芦苇头,时间一长,流脓渐退,结果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梁海星父亲对梁海星道:“为这事,你奶奶没少骂过你娘。你奶奶对你娘说,如果星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能活的自在。”
“是啊,星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从别的方捡来的,孩子的眼晒的流脓,当娘的能不心疼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感到后怕,不是别的,我担心星儿长大了,在眼上留下长长的疤,那不成了疤瘌眼了吗。长大了怎么娶媳妇啊,谁家愿姑娘嫁给疤瘌眼,那星儿岂不要打一辈子光棍啊?”
“真要是那样,你断了我们梁家的香火,星儿的奶奶非跟你拼命不可。”
梁母似乎没有听见梁父在说什么,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没想到老爷一直在保佑着俺星儿,大了不但看不出来了,皮肤也很白,而且还成了国家干部。如果星儿愿意,全村的姑娘还不由着我们星儿挑啊?”
梁母的目光一直在望着梁海星,梁海星感到极不自然。
母亲的一席话,激起了梁海星对往事的回忆。梁海星道:“我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爸爸,拉着父亲用门框坐的简小拉车,我们爷儿俩一起,拉着娘砍割的一千多斤芦苇头,整整走了一上午的路,到二十几里路外的养马站卖掉,用卖芦苇头换来的钱,俺爸爸还给俺买了一件绿色汗衫,上面印着‘朝气蓬勃’四个字,那也是我的第一次穿买的衣服,那感觉真是美极了,穿着去上学,经常闲着没事,看那汗衫。俺爸爸还给我买了一个铅盒,那也是我第一次使用买的铅盒,我印象中,一直用了好几年,最后上面的漆都掉了,铅盒都生锈了,还舍不得扔掉。”
梁父道:“那事你还记得啊?”
梁海星笑了笑,梁母则道:“养马站上的人可真够孬的,咱晒的芦苇头一掰就折,可那孬玩艺儿们非说咱晒的芦苇头不干,要去除水分,一千多斤的芦苇头,给去了二百多斤的水分,那年头,到哪里去找说理的方啊。”
“你还找方去说理呢?那年头,每家的日子都不宽裕,都想靠卖芦苇头换两个钱花,三乡五里的,除了人家那方根本没有养马站,人家能收购你芦苇头,给你点钱,就算可怜你了,你还说人家孬。如果没方收,你砍再多的芦苇头有什么用?除了牲口,人又不能吃。”
“你看你爸爸就这人,说着说着,就抬起杠来了。”
梁海星很了解父母的性格脾气,经常吵嘴,但又不好说什么。梁母理解梁海星此时的心情,不想在梁海星上大学前,让其对家里有着太多的牵挂,就道:“星儿,以后咱当了国家干部,可得一碗水端平啊,咱可不能干那让人家背后戳咱脊梁骨的缺德事,无论什么年头,当老百姓的都不容,吃私贪污祸害百姓的事咱坚决不干。星儿,记着娘的话:无论你将来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良心,贪脏枉法的事,打死咱也不能干,人家不用咱,咱就回老家,家里还有老娘呢,只要娘有口气,就有星儿你吃的,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图你什么荣华富贵,高人一等,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一辈子。”
“嗯。娘,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梁海星望着母亲那期待的目光,鼻子一酸,眼泪不由的滴落了下来。见此情景,梁父也一阵心酸,不停的抹着溢出眼角的泪,道:“是啊,星儿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幼时尤其是痛苦的回忆,刀割石刻般在梁海星的心间留下了极深的印迹,一生难以挥抹而去。
突然间,梁海星想起了什么,望着梁父道:“爸爸,我记得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伙伴上学,我也吵着要去上学,但家里一直不让我去上学,整在家看着妹妹,后来,又非要撵着我去上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还不是因为穷吗?供不起你。”
梁母道。
梁父摇了摇头,道:“穷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更为主要的是,那时候上小学还可以,升初中,高中,就要村里推荐了。你的同伴全是些支书、村保主任有头有脸的孩子,咱绝对争不过人家。后来,绕过了那些村里有头有脸人的孩子,就让你去上学了。没想到,后来政策变了,上学不再靠村里推荐,全凭自己的真本事了。”
“如果不是赶上好时候,你学习再好也没用,说不定,现在还在家种呢。”
是啊,家贫,以及造成的创伤,在梁海星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与穷相伴而生,梁海星自出生就深深感受到了贫穷。
在谈及幼时受的苦时,梁海星曾对人说,他五岁就开始做饭了,大部分人认为梁海星是在吹牛。而事实上的确如此。
梁海星幼时,家里的生活全靠工分生活,一家六口人,只有父母两个劳力,父母也就拼命到里劳动,照看妹妹收拾家务,自然就落在了梁海星的身上。清晨,因为出工较早,在当时的农村,很少有生了娃的妇女下干活,尤其是对家里劳动力多的妇女来说,更是如此,大部分在家里照看孩子,顺便烧火做饭。只是上午和下午才同男人一样出去劳动。但梁海星一家则不同了。人多劳力少,为了早晨那可怜的二分工,梁母一早便到生产队上劳动,家里只留下了梁海星和三个妹妹。梁海星一方面要照看着妹妹,另一方面,还要在父母收工前,将饭做好,否则,等母亲收工回来再做饭,就来不及了,因为母亲吃完饭还要到队上劳动。其实,梁海星做的早饭也极为简单,一年四季煮粥。先是将水和玉米面放在一起,然后按照母亲说的,将锅里添几瓢水,水烧开后,用勺子将盆里盛着的玉米面和水搅匀倒进锅里,用勺子在锅里搅动几下,在锅里铺好篦子,上面放些窝头之类的干粮,将粥烧开即可。等父母收工回家后,粥熬好了,干粮也热了。虽然很简单,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位五六岁儿童干的活,因为在将玉米面倒进烧得滚开的锅里时,稍有不慎,溅出来的开水碰到脸上极造成烫烧。如果一下小心掉进锅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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