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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木的桌屏,咕噜噜的滚落地面,堂内骤然一静,四面空气仿佛凝滞。
苏玉昭的手,僵在半空,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反观堂内其他人,在看清滚落地上的桌屏,居然绣着一副彩绣的杜鹃时,当即有人隐隐倒吸口凉气。
府里谁不知道,老夫人最厌恶的东西,就是寓意忠诚的杜鹃鸟。
听闻杜鹃鸟,乃是一夫一妻,对爱情忠诚,在文人雅士眼里,惯来是忠贞不渝的,若其中一只生意外,另外一只不会离开,而是盘旋在伴侣周身,不停的悲凄鸣叫,直到泣血而亡。
看看,这是何等的哀婉,何等的让人怜惜!
然而,这对老夫人而言,却犹如一记记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让她不得不再度想起,那些死死压在心底,令她深恶痛绝,痛不欲生的记忆。
老夫人出身不高,娘家经营着一间杂货铺,和一间绸缎铺子,算不得多富贵,不过是小有薄财,比起普通老百姓,自是不愁吃穿,待到年龄到了,也就议亲结亲,嫁进苏家。
这苏家,系出襄阳伯府,不过是旁支的旁支,算起来早出五服,但就算沾着一点亲,也较旁的百姓,多出两分体面来,家里虽不富贵,也买着婆子伺候。
苏家里,因男人早逝,就剩孤儿寡母,靠着往日余财,和京郊的十亩良田,磕磕绊绊的,也算过了下来,苦是苦了点,却也咬着牙,把儿子送进书院,博一个辉煌未来。
照理来说,以苏家的门第,该看不上沈家的,只当时,苏家子考中童生后,不愿草草娶妻,欲再进一步后,再考虑娶妻事宜,不必多说,这就是想找一位,对他有帮助的岳家。
可惜,他想得很美好,后面却院试失利,再三年,再六年,同样失利,眼看和他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此时也就顾不得,再来挑三拣四,最后经过一番衡量,选中有能干利落名声,娘家也不算拖累,性子坚毅的老夫人。
要说苏家子,虽未考中秀才,但有童生的名头,也不算是差的,加上读过书,长得也端正,满身的书卷气,当时的老夫人,自然也是中意的。
然而,她满怀期待的嫁过去,迎接她的却是一场苦难。
当下的读书人,免不了红袖添香,何况苏家一直自诩,是官宦勋爵之后,家中虽不富贵,但也讲究排场,苏家子的身边,就有两名伺候的婢女。
不说自小相伴的情分,就说其中一人,生得是花容月貌,削肩柳腰,肤色雪白,一身红裙白裳,身姿妖娆,垂眸抬眼间,皆是风情,可谓是我见犹怜。
把清秀之姿的老夫人,生生衬得是灰头土脸。
毫无意外,老夫人嫁进苏家后,夫君宠妾灭妻,妾室耀武扬威,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加上老夫人当时,娘家也不得力,她虽有两位兄弟,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勾结街上闲汉,偷鸡摸狗,拈花惹草,甚至迷恋上赌钱,生生把那间杂货铺,给输的赔了出去。
娘家帮不上忙,夫君又对她不喜,要不是她婆母,想要嫡出的孙子,她怕是活不过几日。
但即便她在后面,生下两个儿子,又生下一个女儿,也依然没有半点地位,特别是在婆母过世后,家里原本伺候的婆子,立即被卖给牙婆,家里的所有杂事,全都落到她头上。
更甚者,她还和儿女一道,被赶去了最角落的房间。
吃的是残羹冷炙,穿的是粗布麻衣,时不时遭受讥讽打骂,妾室生的庶子,堂堂正正的进书院,她生的两个儿子,却连书本都碰不得,她说是当家嫡妻,却连奴婢都不如。
不出意外的话,她后半辈子一眼能看到头,那就是被妾室一辈子踩在脚底下。
但好在老天爷,对她还算怜悯,自从丈夫科举无望后,便开始沉湎女色,身体早让酒色掏空,一场风寒就让他缠绵床榻,不出半个月的时间,就双脚一蹬,咽下最后一口气。
老夫人当即心一横,趁着眼前时机,联系上娘家兄弟,葬礼尚未结束,就把欺压她的妾室,绑着卖到花街柳巷,而妾室生的庶子,也不到半年时间,就一病呜呼,一卷草席裹着,埋到了城外头。
可她即便报复回去,心里仍然很不痛快,时至今日,依旧不能释怀。
有道是,恨屋及乌,她厌恶杜鹃鸟,自是与她夫君,和他的好宠妾,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两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自诩是一对杜鹃鸟,为此,是特地找来门路,买回来一对杜鹃鸟,挂在檐下精细的养着,叙说着他们誓死不渝的爱情。
为显示自己的特别,这位宠妾把随身的绣帕,或是一些裁剪的衣裳,也都要专门绣上杜鹃鸟,日日在当时的老夫人面前晃悠,明晃晃的告诉老夫人,她和夫君才是一对,而老夫人,是多余的!
就算最后,老夫人把这位宠妾,卖到那等肮脏地方,也一点不减她心头恨意。
对方喜欢的东西,她都憎恶无比,尤其是杜鹃这种,象征着哀婉而忠诚的鸟!
这是对她的讽刺,更是对她的嘲笑!
房内死一样的寂静,老夫人面颊阴沉,目光阴寒,眼底盛满愤怒,她胸口急剧起伏,看向苏玉昭的眼神,笼罩着散不开的寒意。
“这,我......”
苏玉昭似是被吓到,本能地往后躲避,后靠紧紧靠着椅搭,极小声地说道:“......老夫人是不喜欢,我准备的寿礼吗?”
她满脸的困惑,小声的嘟囔道:“怎么会这样?陈嬷嬷明明告诉我,你是喜欢这种的呀?”
她的声音虽小,但因房内过于安静,在场坐着的人,是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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