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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岁安恍惚感觉自己置身梦境。
前一夜,为了一口水喝剑拔弩张、人人自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代表了沉寂时间的琴音,却将一切斑驳陆离的,人与人割裂的现实洒上一层光润的蜜。
饿死,渴死,被枪打死。
这里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面临死亡与病痛的胁迫。
人的心灵都是渴生的,生的愿望被死煎煮,熬得人只去想怎么活下去,不管别的人,不管德行与体面,不在乎人在社会立身的根本,只想知道,抛开这一切,要怎么活下去。像任何一头动物。
楚岁安脚步停顿。
她从楼梯上下来,居高临下的视角。
原本人与人之间泾渭分明,叫人看了胃里发冷的酒店大堂,以旋转楼梯下的钢琴为轴心,坐了一圈的人。
有记者,有厄尼的手下。他们交错着坐在一起,姿势放松随意,手边甚至还放了酒瓶。这些天,根本没有人有喝酒的闲心。
被众人围簇的中心,坐在那架三角钢琴上,弹奏钢琴的人,是宋裕。
是谁会在这种境况里想着音乐呢?
楚岁安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发白的阳光从酒店的旋转玻璃门倾斜进来,照亮了无声舞蹈的尘埃。
宋裕穿着他仅有的一件干净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上,小臂白得近乎发光。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偏长的柔软发丝垂在眼前,称得他更神情专注。
他的坐姿优雅,腰背连成一条优美的线,头顶是荒废的旋转楼梯,身后的安全通道里躺着僵直腐烂的死尸。
简直是一副世界名画。
楚岁安的手不自觉覆盖上自己的心脏。
大概,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心动,究竟是什么。
就这么愣神了很久,楚岁安后知后觉想要拍照。想到这里,她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设备都没有电,最后的胶卷也早已经用完。
于是就只是用眼睛看着。
这种感觉叫楚岁安很陌生。
起初是遗憾,不能留存影像。也许这算是职业病,她眼中的世界是被划分成不同等级的新闻价值的。
这个画面对文化的意义是什么,那个人物在历史上的作用是什么。
镜头是她的眼睛,写出去的报道和发出去的照片、视频构成了她的职业生涯。对于楚岁安来说,职业生涯也将会概括她的一生。
但是现在,无论是作为新闻人,还是作为战地摄影师的她,都是手无寸铁的。只有眼睛,只有她自己的感受。
没有那样的镜头横在她与真实世界之间,她什么都留不住,什么也不用留住。
她仅仅是作为她自己站在这里的。她想要记住这样的感受,那也仅仅是,作为楚岁安。
她的眼睛只是她自己的眼睛。
像是感应到什么,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宋裕忽然抬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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