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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寒波路过栖云山的溪流,特意多等了一会儿。
他很久没有悠闲地停下来看风景,此刻当然也不是欣赏风景,他欣赏的是血一样顺着潺潺溪流不断流淌下来的矿石的朱色,溪流清浅的水底已经看不见游鱼和乱石,仿佛这条河流淌着的是不断从伤口漫出来的血。
暗红的溪流在枫树的尽头拐了弯,落到视野以外的的山下。任寒波又抬了抬头,山上太远了,地脉炸断以后,他很快离开了附近,毕竟不能确定会不会引起其他灾害。他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然而这一眼,似乎有什么顺流而下,任寒波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似乎是失去了意识,被不浅的溪流冲到下游,卡在了泥土和乱石之间。那人昏迷不醒的冲到了这里,脑袋不知道和石头磕碰了多少次,散开的黑发好似水鬼一样覆在水面上,任寒波抓住他的胳膊拖上来,还好黑发下的脸不是泡的发白的,还有一丝呼吸。
任寒波从怀里找出了常用的药瓶,喂了一颗回生丹。竟然是个少年人,吃下丹药不久就呼吸粗重起来。
这天夜里,任寒波睡在附近荒废的一座庄园的大堂里,劈了柴,生了一堆火。
山中易冷,不到半夜又下了雨,稀稀疏疏的雨声里,一声含含糊糊的呻吟响起,少年人似乎摸索了一会儿,爬了起来凑近了火堆。
“你醒了?”
任寒波淡淡的说,在外面行走,他是很不愿意一开始就表现得很友好:“还记得自己是谁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人转过身,雾蒙蒙的蓝眼睛看向任寒波,似有疑惑,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是你救了我?”
任寒波从这一句话里判断他出身不凡,恐怕家里长辈也保护的很好,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提防,是养在温室里的小花儿,但他更不会说明山鸣是他用黑火炸苗疆地脉所致,算不上救人,顶多是事后补救。
“多谢恩公,在下苍……苍狼,请问恩公如何称呼?”
任寒波愣了一下,失笑道:“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下任凝真。”
雨水顺着屋瓦岩缝,滴滴答答流下来。外面流着的雨帘,和屋子里的雨线相声相和,夜里一点也不寂寞了。
少年人寒暄完了,又觉得晕头转向,于是坐下来养伤。救也救了,还是个可爱的乖宝宝,任寒波索性把水囊解下来给他,还给了他一些干粮,一颗药。
别的倒还是罢了,药却是金贵之物,少年一点也不觉得有异,很是放心的吃了干粮,喝了一大半的水,吃下了药,还想和任寒波聊天。
任寒波闭上了眼睛。
少年人也安静了下来。
路上得以休息的时间不多,这几年任寒波一直在苗疆各处奔波,打听消息,练剑不辍,经营消息。几个月前的一天,他落脚在苗疆的一处客栈,也许是这几年镜子卖的太多,竟然在上房里也有一面琉璃镜。
琉璃镜里,冷漠又阴戾的剑客也正在凝视他。
任寒波一下子怔住了,仔仔细细看镜子里的脸,穿着一身不怎么讲究的青衫,绑了一条麻布的腰带,鞋子自然是鹿皮靴子,赶路多久也不易磨坏,而那张脸露出的表情,就连他也觉得阴鸷冰冷。
过了很久,他往后退了一步,匆匆的走了。
复仇之人,往往就是如此,顾不得自己从前如何。所谓的从前甚至不是几年前,十几年前,而是上一辈子,上一辈子多么遥远啊,那些尽情享受的人生欢愉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已经不再是多情的少年人,也不是桀骜傲慢的神童,当然更不是落拓江湖的剑客。他是千里迢迢来到栖云山炸了苗疆地脉以求之后顺利刺杀君主的人,没有资格太过耽溺于回忆。
但……
少年人灰蒙蒙的眼睛里,好似春天浩然的星夜里静悄悄的一抹灰蓝。
纯净得安宁,动人得温软,让他想起了从前夜族被山和树影摇曳的,祭祀之后的夜空。
雨水慢慢停了。
天亮的时候,任寒波又去了溪流边。因为下了雨,路上很难走,所以他不难察觉身后的脚步声,他站在溪边看过了溪水,不远处又看见几颗稀疏的杂树之间,藏着一朵秋天还在摇曳的花。
露水湿重,花楚楚可怜,纯白无瑕的舒展着伶仃的花瓣,于是任寒波走了过去。
少年偷偷跟了上来,看着剑客弯腰摘下那朵花。
“凝真,”
苍越孤鸣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这是什么?”
任寒波拈花一转,眉眼低垂,嘴角却浮起了笑:“这是蓬花,只当秋天雨后才开,夜里下了雨,此刻就开得正好了。”
“……你是出来找花的?”
少年微微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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