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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芙蓉女儿诔（第1页）

宝玉等三人走后，他父亲这边也没有聊什么其他的，不过是到了晚上就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宝玉心中凄楚，他回到园中，猛然看到池塘里的芙蓉，想起了小丫鬟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觉又高兴起来。他看着荷花感叹了一会儿，又想到晴雯死后自己也没有去灵前祭拜一下。于是他想，不如就在芙蓉前祭拜一下，这样也算尽了礼数，也比俗人去灵前祭拜更显别致。

想完，他正打算行礼，忽然又停了下来，说：“虽然要祭拜，也不能太草率。需要衣冠整齐，准备好祭品，才显得我有诚意。”

想了想又说：“如果学那些世俗的奠礼，绝对不行。还是要别开生面，弄得特别一点，一定要风流奇特，不落俗套，才不负我们二人的为人。况且古人说过：‘潢污行潦，苹蘩蕴藻之贱，可以羞王公，荐鬼神。’（不管是死水活水，还是野草水草，都可以用来祭祀王公和鬼神。）关键在于心意是否真诚，而不是东西的贵贱。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悼词需要另出己见，大胆放手去写。不能照搬前人的模板，随意填几个字应付差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必须洒泪泣血。宁可文采差一点，也一定要体现出悲伤的感觉。万万不能因为崇尚华丽的辞藻，反丢失了悲戚之感。况且古人很早就开始用含蓄隐晦的词语写作，并非是我今天第一个这么做的。无奈现在的人都被困在‘功名’两个字里面，已经把古代的好传统都丢光了。他们害怕古风不合时宜，有碍于他们追求功名。我又不稀罕那功名，也不需要世人观看和称赞。所以，我要学习借鉴古人的作品，比如楚人的《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写作手法。或者参杂其中的单独句子，或者写成短联，或者用具体的典故，或者用比喻借喻，用我喜欢的方式随意去写。高兴了我就用诙谐戏虐的手法创作，悲伤了我就抒自己的哀伤与痛苦，总之言辞一定要做到能准确传达我的思想为止。绝对不能拘泥于世俗的形式。”

宝玉本是个不爱读书的人，再加上心里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怎么可能写出好文章来呢？他随心所欲地写了一篇长文，反正也不打算让人知道，所以他大胆地胡编乱造。他用晴雯最喜欢的冰鲛縠（有珍珠光泽的丝绸）写成一篇小楷《芙蓉女儿诔》，前面有引言，后面有歌。他还准备了四种晴雯喜欢的东西，在月夜下，命之前那个小丫头把这些东西和诔文捧到芙蓉花前。他先行礼后，把诔文挂在芙蓉枝上，然后哭着念了起来：

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

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

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

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

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

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

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

噫！女儿曩生之昔，

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

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

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

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姊妹悉慕媖娴，妪媪咸仰惠德。

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

薋葹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

花原自怯，岂奈狂飙；

柳本多愁，何禁骤雨！

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疚。

故樱唇红褪，韵吐呻吟；

杏脸香枯，色陈顑颔。

诼谣謑诟，出自屏帏；

荆棘蓬榛，蔓延户牖。

岂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

既忳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

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

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

自蓄辛酸，谁怜夭折？

仙云既散，芳趾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