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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覃舟脚底一软却依旧不做理会,只凭着一口气往前跑,突然脚心传来一阵尖利刺痛,衣摆刺啦一声被锐利树枝划开,钻心的痛从脚底窜入。
沈覃舟咬唇重重摔在地上,摸到满手的血和泥,刺目的红:“果然,这就是天意吗?”
而后马蹄声戛然而止,轻微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沈覃舟自暴自弃闭上眼束手就擒,却是一件温热的衣裳扔在头顶,残忍又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千辛万苦跑出来,公主这就跑不动了?”
沈覃舟一瘸一拐站起来,麻木地盯着他模糊的脸,将他的外裘狠狠丢在泥地里,这是夺城之变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而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谢徽止长身玉立撑着伞,泥水将他的衣摆打湿,他冰冷冷地抱着手盯着她:“怎么?这是受伤了?那一箭我可拿捏了分寸。”
沈覃舟一言不发挺起脊瞪他,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好似女鬼怨恨至深,这样的衮冕阿湛也穿过,如今再看只有碍眼。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来,伞面倾斜,淅淅沥沥的雨水也将他的半边身子打湿,谢徽止弯下身子想将她抱起,沈覃舟立即偏过身子,嗓子已经喑哑地发不出声音:“别碰我!”
他身形僵住,落空的手顿在半空,突然一声嗤笑:“殿下这样我倒是有些心疼了。”
“我阿耶待你们谢家不薄,你们却忘恩负义背叛沈魏。”
沈覃舟冷眼盯着他,清脆的掌声便要落在他的脸上,“是你们害死了阿耶!害死了阿湛和周藴!是你害了我!”
“殿下是个聪明人,倘若今日不是我谢家推翻你沈家,来日你父皇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如今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成王败寇罢了。”
沈覃舟手腕被他拧住,谢徽止抬起头温柔又诡谲地凝视着她,“还是殿下玩不起。”
沈覃舟颤抖着麻木的唇:“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杀了我啊!本宫也姓沈,也是沈家人。”
“死何其简单,对如今的你而言,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谢徽止握住她颤抖的肩,脸庞缠绵又温柔,他呓语:“况且我可舍不得公主轻易死。”
“真该让谢勋好好听听,他最器重的儿子对着仇家的女儿说了什么。”
沈覃舟缓慢闭上眼,冷笑,“这是他的耻辱,也是你的耻辱,更是我的。”
若是从前谢徽止定是不会承认的,可如今他却欣然点头:“这不是从前公主乐意看到的吗?”
指尖狠狠嵌入掌心,温血流入口中恶心得想吐,沈覃舟啐了一口在地上,梗着脖子推开他:“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谢徽止对她的恨意置若罔闻,反而极其妖艳的桀然一笑:“这是去皇陵的路,公主可是想去祭拜先帝,不若让我载你一程?”
她咬牙:“与你无关。”
他轻声嗤笑着她的狼狈和天真:“没有马没有车,公主还能怎么去?是靠两条腿,还是一张伶俐的嘴,可你如今不是连腿都受伤了吗?”
沈覃舟昂头冷冷注视着他:“驸马是你亲手射杀的?你手上沾了我丈夫的血,我嫌恶心。”
“殿下在怨我?”
谢徽止蓦然敛眉,平静的眸子突然寒气逼人,他抿着唇冰冷冷瞧她,“是他自己犯傻,他一个姓周的,替你们沈家守江山,好歹有些师生情谊,我自也不忍看他平白受折磨。”
沈覃舟扫过他身后无数私卫,最后落在谢徽止脸上,一字一句:“总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的声调四平八稳,不急不缓,显然未将沈覃舟的话放在心上:“拭目以待。”
囚笼
孤零零的两座坟覆着新鲜黄土——魏烈陵和魏嘉陵,里头葬着沈魏一朝的两代君王,至于其他沈氏族人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谢家左右已夺了江山,自也不在乎那些场面功夫了。
历朝历代若赶上变故,皇帝去了,陵寝还未修好也是常有的事。
沈氏皇陵在魏烈帝称帝第一天就开始修葺,如今将将六年,也才有个雏形,便要匆匆安葬一族数百口人,何其落寞可悲。
心底的痛持续蔓延,沈覃舟像是滞留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咸湿的泪糊住双眼混着雨水流入嘴中苦入心脾,风吹不干,只好慢慢干涸成暗伤。
正殿设着灵幡,她孤身在灵前跪下,凝视着跳跃的火焰。
“孩儿沈覃湛无德,不能保住先皇基业,今唯有一死,以慰列祖列宗之灵。”
她最亲的弟弟,双手从未沾血的弟弟,在叛乱中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直到叛军攻入皇宫,冯央战死的最后一刻,自于先帝棺椁前拔剑自刎,以死殉国。
而她的丈夫,那个本该有一个坦荡前程的文弱书生,就这样匆匆死在了皇城口,身前是三万叛军,身后是沈氏皇族,未退半步,死后三日尸首才被收敛,听张院判说周家第一时间就与他断绝了关系,而她甚至连他的坟是哪个都分不清。
城破那日,她以为她已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却原来只是开始。
烛火重重,灯烛下摆了三座灵位,沈覃舟的生母明章皇后也已被移出了奉先殿,也是一元复始,江山易主,哪里还有新朝皇室祭祀前朝皇后的道理。
她不许外人进沈氏陵园,孤身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可谢徽止到底还是拎着件披风堂而皇之进来了,他假仁假义低声道:“别耍性子了,夜里风凉露重,要是着凉了,又得折腾张院判。”
沈覃舟抹开脸上湿漉漉的发,冷言冷语:“从古自今就没有一个杀人凶手敢在死人面前站着,你就不怕夜里沈家人来向你追魂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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