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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候,或许是一名老师,拥有俊朗的模样和儒雅的气质,夹着课本,玉树临风,站在讲台上微笑,又或许是一名机关职员,安静地坐在桌前,肩背笔直,用钢笔勾画文件。
麦冬不知道为什么只看一眼,就会对这个人生出如此之多的联想。或许是因为存在他身上的那种,强烈的反差。
让人不由得去猜测他的故事,因为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这反差就难以自洽。
他脸上的皱纹很深,密而杂,像团团解不开的乱麻,眼睛陷下去,脸颊也陷下去,只有挺立的鼻子和突出的唇峰,能提示出他过去的风采。
满面愁容,身材枯瘦,直不起来的后背,像是被一座山压过。
皮肤灰黄,应该不是因为门灯昏沉的光;喉结很突出,稍微一动,脖颈更显干瘦;短短的发茬像秋后毫无生命力的干草,只是颜色不同,是几乎全白的。
可是听声音,他也就三四十岁。
他转过身,换了一只手拿着电筒,打量了麦冬,脸上露出一点微笑,“你是……”
光柱摇晃,停在旁边的脏而破旧的卡车底盘下面,一个人平移出来。
这几天温度低,地上的雪都没有化,不是被人踩成硬壳,就是被车辙碾成白泥。那卡车看样子是跑过长途,轮子和底盘上拥塞着大块灰黑的雪泥和污垢。
赵家荣没带手套,也不嫌脏,用手扒着车帮,从地上爬了起来。
为了怕把外套弄脏,他只穿着毛衣,地上虽然铺着一个拆开的大编织袋,他袖口和手肘上,还是沾了不少的泥。手背也冻得发紫,手上满是冰碴和泥水。
“他叫麦冬。是家乐的男朋友。”
赵家荣低着头甩了甩手,把一只看上去很沉的扳手丢进卡车车厢里,砸出“咣当”
的一声巨响,“你的车没事了。”
那人看着麦冬,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哦,麦冬。你好。”
接着,他转过身,把手里抱着的外套递回给赵家荣,“家乐都是大姑娘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日子过得真快啊。”
他一笑开,那深藏在皱纹里,被岁月抹去了的英俊,仿佛又渗透出来。
赵家荣没有接话,擦干了手,穿上外套,对麦冬说,“这是沈源。”
“我朋友。”
?
那是你前男友吗
赵家荣和沈源,相识在广市,分开,也是在广市。
感情这东西,产生的蛮简单。同一个工地上搬砖,同一个工棚里睡觉,白天干活时聊天,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熟悉的乡音。晚上睡觉时铺位挨着,能听到梦话,闻到汗味,若是洗澡,还能看到对方裸露的身体。
结束的也简单,双方的亲人朋友都不能接受。
记得那一年的除夕,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赵家荣愤怒地摔开院子的大门,紧握着沈源的手离开了家。那天晚上的雪很大,他骑摩托车,沈源紧紧地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后背。
冒雪骑了一天一夜,回到广市,两个人都冻得僵了,在空荡荡的工棚里搂着睡了一天后,沈源说:
“咱俩就,算了吧。”
他们两个人的村子离得不远,大年初二,消息都传遍了。没过多久,沈源家里来电,说他母亲气得住了医院,他急着回家,工长不让,赵家荣眼睁睁看着他从脚手架上往下摔,没拦住,一条腿就那么断了。
那个月,赵家荣把给母亲、妹妹和大嫂的生活费提前寄走,剩下所有的钱都取成现金,趁夜色,偷偷塞在他收拾好的行李中。
天没亮,人就走了,没打招呼,也再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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