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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瓦匠（第1页）

在我国90年代的一些农村，还流行着做砖瓦赚钱的行业。张立凡所在的洼子村盛产黏土，可以用来做砖瓦，因而洼子村也成了附近几个乡镇出砖瓦最多的地方，一个村子专是砖瓦厂就有三四个，每天在厂里干活的人不少于300人，因为做砖瓦能挣钱，很多洼子村男孩子没读完初中就去瓦厂做工，导致洼子村是全镇辍学最多的地方，文化水平普遍偏低。

张立凡也想做砖瓦匠，就跟着洼子村第一的砖瓦匠刘广聪学起手艺来。刘广聪说，“做砖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找到要学做砖瓦，先得挖泥，通常制作一窑砖瓦需要数百筐黄土。”

在刘广聪的带领下，张立凡先从地面开一个可容纳人进去的洞，然后才慢慢向深处挖去，直到洞中出现了黄泥，再一箩一箩从洞里将黏土背上来，然后将土倒入一个直径10米左右的圆形泥塘里，加入水，将水牛撵进去围着泥塘转圈圈，对黄土来回踩踏，随着水牛不停地转动，泥土也变成了细腻的黏土，有了较好的黏性，直到能够塑形为止。

劳累了一天，到晚上收工时，水牛变成了泥牛，看着老水牛踩泥巴的可怜模样，心里有种说不了的滋味。张立凡将疲惫的老牛牵到河水里，一瓢瓢地用水冲洗老水牛身上，直到洗刷干净为止。

第一道工序完成后，再将泥塘里的黏土一块块切开，背到提前准备好的场地堆好，将土周边用泥叉修平整，盖上薄膜防止水分蒸发变干。做砖瓦时再用泥叉一小块一小块地切下来备用。做砖瓦有多少道工序，张立凡已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有：挖土、和泥、制砖瓦、烧制四个主要环节，中间还有很多小的环节。

洼子村制砖瓦就是以这种原始的制砖瓦工序来完成，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需要掌握好泥的硬度、厚薄，更要做到手法熟练，了然于胸。

张立凡学了两个月，只是勉强会做砖，做瓦片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才能完成，如果不是专业人士，用手轻轻一拍，极有可能一下变成一堆粉碎的泥块。

一个人一天下来可以做一千多块瓦，但是所有工序加在一起，按天数计算工钱，每天的工资预计不到十元钱，属于比较低贱而辛苦的工作。做砖瓦的人每天都要流下许多汗水，一天下来，再强壮的男子也会累得腰杆都直不起来，更何况张立凡这样一个瘦小的少年。

但是在做砖瓦的过程中，张立凡逐渐学会了安静下来，将那些平时喜欢胡思乱想的心思都沉浸下来，慢慢降低对事物的欲望。但张立凡可不是那种没有想法的人，又怎会轻易屈服于现实呢？

张立凡在瓦厂上跟着刘广聪工作了三个月，头发变得乱蓬蓬，手上皮肤变得粗糙不堪，像枯树皮一样，因为做砖瓦的泥土具有刺激性，加上整天要和泥水打交道，张立凡的手上满是皲裂，表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黑壳壳，导致每当见到熟人都不好意思将手伸出来。

同村的蔡明军原先和他一起在镇上读书，他知道张立凡文科很好，写作文也不错，当他见到张立凡这个落魄样子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孔（孔乙己），可能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和干瘦的样子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实在太像的缘故吧。

张立凡也不反对，毕竟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他还指望能够赶紧烧出几窑砖瓦来还账呢。

陈万银是个大脑不算太灵光的人，没上过学，平时憨气就重。

有一次下雨，做不成砖瓦，张立凡、陈万银还有几个小伙伴一起在瓦房里躲雨。几人闲来无事，玩起了游戏，相互扔碎瓦片玩，蔡明军扔了一小块泥巴将张立凡的嘴唇打破皮了。

直至今日，张立凡的上嘴唇上还有个疤痕。张立凡回家和他爹说陈万银打破了自己的嘴皮，张老五说，“你白挨，他本来就是个憨包，你还能指望他赔偿你医疗费不是？”

在刘广聪的指导和带领下，张立凡终于做足了可以烧一窑的砖头。

请人装好砖瓦后，张立凡就跟着刘广聪一起烧窑子，前两天用低温小火缓慢加热，防止升温过快发生裂口。

第三天温度达到一定高度后，开始加大火煅烧，并通过观察窗观看里面砖瓦的颜色变化，这样连续高温煅烧三天后就不用添加煤炭了，而是用炭渣接着烧，烧制到第七天后用泥浆把天窗、地窗和窑门全部封死，把窑顶水槽中装满水，用铁钎从水槽里往窑内扦插，让水槽里的水缓慢流入窑内，达到在无氧条件下降温的效果。

等到窑内完全冷却后，终于等到了开窑，原本还抱着很大希望能烧出小青砖来，卖个好价钱。谁知砖烧失败了，烧出一窑黄砖，根本没有要。

张立凡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差，自己悄悄躲在后山去哭了一大场。

哭完回来时，天色快黑下来了。张老五也知道了烧砖失败的事，他安慰张立凡：“儿，没事，失败并不意味你浪费了时间和生命，失败表明你有理由重新开始。不就是烧砖失败吗，多大的事啊。以后你还会面对更多的困难和失败，你只有将它们打败了，你才能走向真正的成功。”

你别看平时张老五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始终是读过高中的人，说起道理来很有水平。张立凡听了他的安慰后，心情好了很多，他崇拜地看着老五，没想到这些话出自平时让很多人瞧不起的父亲。

转眼间，张立凡在瓦厂已经干了三个月学徒。三个月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但这段经历给张立凡上了狠狠一课，教会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去争取。

张立凡不甘心做一辈子砖瓦匠，他想到出去打拼。

有一天，张支书神气戳戳地带来了一封信扔给张立凡，张立凡打开信，原来是钱丽写给他的，这使他再次燃起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亲爱的凡：

见字如面！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来深圳呢？我在深圳很想你，会时不时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真是无比快乐的时光。

后来，我赌气离家出走，来深圳打工，人家不要年纪小的，我没办法，只能在饭店里帮人洗盘子、打扫卫生，真是吃了不少的苦，但就是放不下你，希望你能够尽快过来，那样的话，我将会很开心，我会跟你分享我在上班时发生的种种事情，也会在下班后牵着你的手逛街。

凡哥，在饭店里做工虽然很累，但我一点都不怕，因为这里很自由，上完班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我可以做许多喜欢的事，不用担心父母的意见。

我很好，不用担心。凡哥，你如果来了一定要来找我，我永远等你。

你的丽丽

1993年10月12日

在信的后面，钱丽还特意画了一支丘比特的爱情之箭穿过两颗心的简笔画。

张立凡看过钱丽的来信，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他憧憬着在满是高楼大厦的大城市街头，他和钱丽手牵着手慢慢走着，人行道上闪烁着充满浪漫气息的各种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