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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皇帝知晓他素来的脾性，也不见怪，就一边逗弄着青眸，一边慢悠悠地等待着。终于见王骏蹙眉开口了，&ldo;苍鹰性凶悍，易伤人。陛下万金之躯，怎可以身试险？&rdo;

&ldo;区区一鸟禽，能奈朕何？&rdo;皇帝不以为然，&ldo;卿实在是言重了。&rdo;

&ldo;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rdo;王骏道，&ldo;陛下不顾一毫之木，不惜一篑之土，长久若此，怎能长久若此，怎能筑就千秋之基，安邦定国于万世？&rdo;

&ldo;卿同朕搬弄起文墨来了？&rdo;皇帝听了，不见恼怒，反而觉得颇为有趣，&ldo;如此，朕却是不能不听了。&rdo;

王骏的黑脸不易察觉的红了红，他出身寒鄙，在几十年前的伐外族之战，凭借指挥有功得明皇帝赏识。虽然将兵之才傲视群臣，但于文墨之处，便有些疏忽。

明皇帝在时，没少督促王俊读经研史，一时成为朝野趣闻。连当时尚是太子的谢澄，都被明帝玩笑般的叫去指点王骏经文。

校场上，王骏手握弓箭枪驽，教导着小太子武功。小太子学东西虽认真，性子却活泼爱闹，闲下来时，常常拽着王骏讲授他新近会背的古文。王骏总是俯下身子，虚心地听着小太子的一言一语。当年，明帝每每巡幸校场，望见如此场景，总会舒心一笑。

&ldo;您可真是……&rdo;王骏回忆起往事，心中涌现出脉脉的温情，实在无法奈皇帝何了，只能拱手道，&ldo;总归臣说不过您。&rdo;

&ldo;这是自然。&rdo;皇帝很是自得地一笑，&ldo;早在朕六七岁时，口才就胜过卿万分了。&rdo;

望着如此不谦虚的皇帝，身为臣子，又能如何？何况王骏对皇帝，总有几分看着子侄辈的心理在。只是随着皇帝登基日久，这种情分渐渐淡了，但此刻皇帝这般自在随性的语气，又令王骏陡然生起亲近之意。

看着王骏的神情，谢澄微微一笑，一摆手道，&ldo;朕方才就是开个玩笑。&rdo;他语气轻松，&ldo;只太尉待朕之心，朕从来都懂得。&rdo;

王骏心中一热，久违的情感渐渐在胸口涌起。他张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皇帝负手而立，淡淡问，&ldo;只卿叫朕见微知著，审慎自身，可朕既缺一枝一叶，又乏一土一砾，纵使千般铢积寸累，又如何长的起参天之木，临日之台？&rdo;

皇帝锐利的目光逼视他，王骏忽然心如擂鼓。他当然知晓皇帝所言何意。

长久以来，他与尹氏外戚一同把持朝政，虽然时有纷扰摩擦，却始终默契地固守着大权，不愿将权力归于业已亲政三年的天子。

天子手中既无权力，又无一兵，纵使再如何勤勉，亦是白费功夫，又如何有所作为，稳固基业呢？

而他，王骏，明明知道皇帝沉湎游乐的缘由，却还应尹太后所请，来劝谏皇帝返回宫中……王骏口干舌燥，一时竟无法回应。

皇帝见状，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轻轻地一笑。这笑声如同一耳光打在王骏的脸上。

&ldo;也罢，不说这些。&rdo;皇帝的目光百般无聊的从王骏脸上移开，又转回了青眸身上，&ldo;卿既来了，想必是有要事。不必顾忌，现下就与朕说罢。&rdo;

&ldo;臣，&rdo;王骏僵了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ldo;陛下久居宫外，少与太后相见，且太后寿辰将至……臣恐朝野流言纷扰，故请陛下回銮未央宫。&rdo;

&ldo;卿原是为此而来。&rdo;皇帝唔了一声，&ldo;朕在长杨榭待久了，也着实想念母后。便是卿不来，朕下午也要回去了。&rdo;

王骏脸被日光烫的火辣辣的，只唯唯的应了一声。又听皇帝问，&ldo;卿把话说完了吧，&rdo;皇帝的语气淡淡的，&ldo;既无事，朕就不多留了。&rdo;

王骏只得一躬，应是。迎着白日眩目的光晕，他仰首望着年轻皇帝的身影，依稀能看出明帝的影子。

元祐十七年，明帝久病不愈，自知将离人世，在病榻前，曾亲抚他手，把辅政之权交予他，一字一句地叮嘱他辅佐太子，匡扶新朝。

太子刚满十五，年岁太小，在他身后，朝政大权必将落于尹皇后手中，明帝不能放心，在朝臣之中千选万选，终究把大权交给了他，期望他制衡尹氏外戚，待天子加冠，再将朝政归还。

他曾发誓要用一生来回报明帝的恩情，可如今，他是辜负了明帝的期望了吗？

忽然之间，王骏不能再直面皇帝了。他沉重地垂下了头，脸色灰败地退出了长杨榭。

念想

就像和王骏说的那样，皇帝在下午回到了未央宫。

他在金华殿歇息了一会，又召了好几个臣僚商议了会政事。见时候差不多了，刚想摆驾长乐宫，却来人禀告说，成安长公主求见。

&ldo;阿姊来了？&rdo;谢澄有些意外，念头一转，很快就知道为何，他点头道，&ldo;快让阿姊进来。&rdo;

不用内侍传话，成安长公主谢沁就自己进来了。皇帝素来与长姊亲善，也不与她见外，翻了翻书案上的奏章，随口道，&ldo;阿姊坐吧。&rdo;

成安长公主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开口就道，&ldo;我这次来，阿弟也知道为何吧？&rdo;谢沁开直接了当地说，&ldo;阿母想见你，又拉不下面子，叫我来当说客呢。&rdo;

皇帝哦了声，没有回答，长公主挑了挑眉，&ldo;陛下如何不答话？就告诉我一句话，要不要去见母后？&rdo;

皇帝哼道，&ldo;阿姊以为呢？&rdo;

&ldo;我自然是希望陛下去呀！&rdo;成安长公主笑道，&ldo;陛下一日不去，母后就烦扰我一日，夹在你们母子间受气，这差事谁爱干谁干。&rdo;

皇帝闻言，就看了阿姊一眼，&ldo;若是我去了，就换作我来受阿母的气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