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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那牌匾上面写着汤行天下四个字儿（第1页）

17.“那牌匾上面写着‘汤行天下’四个字儿。”

虽说章童在祥符大学食堂卖汤已经练成了熟手，但他却认为，找一个风水宝地支起自家的汤锅的时机已到，他不愿意再在祥符大学里头混日子。于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爹章兴旺。

听罢儿子的话，章兴旺依然心有余悸，说道：“孩子乖，好汤不愁卖，别急，还是牢稳着来，让我先去探探路再说。”

章兴旺说的探探路，并不是要吃透党中央那个公报到底说的是个啥意思，而是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多年不露脸的李老鳖一。

为啥会想到李老鳖一？精明的章兴旺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跑到商店里称了二斤果（点心），去了双龙巷。

此时的李老鳖一，显得有点儿老态龙钟，快九十岁的人了，全靠本家一个侄倌照料他的日常生活。自打公私合营以后，双龙巷他家那个院子也被公私合营了，又住进了几户人家，原先那个宽绰的院落，现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差点儿让章兴旺冇认出来。眼望儿的李老鳖一，和本家那个照护他的侄倌，被压缩在原先的上房里，一间上房被打成了隔断，李老鳖一住隔断的里头，本家那个侄倌住隔断的外头，屋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瞅着有点儿透不过气来。

自打那年压信昌银号辞职回家，一晃二十多年了，如果李老鳖一不经历“文化大革命”

，恐怕还不至于老成这样，冇人搀扶，他自己连床都下不来了。章兴旺的到来，让李老鳖一有了些精神头。

半躺在床上的李老鳖一，虚蒙着老眼，瞅着章兴旺搁在自己床头的两包果，说道：“我一瞅这个包装，就是‘老五福’的果。咋啦你这是？今个咋舍得买恁好的果送给我啊？”

章兴旺：“瞅恁老说的这是啥话，啥好果孬果，咱祥符城的吃食儿哪有孬东西啊。”

李老鳖一伸手拿过床头的点心包，拆开包装纸，压里头捏出一块杏仁酥搁进嘴里，边吃边点着头，说道：“酥脆，沁人心扉啊。你别说，压‘老五福’公私合营以后，味道还冇变。”

章兴旺：“知你老好‘老五福’这一口，下次来我给你捎玫瑰鲜花饼。”

李老鳖一眯缝着老眼，瞅着章兴旺问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个来找我啥事儿？”

章兴旺：“你老先吃，吃罢咱再说。”

李老鳖一把手里捏着的小半块杏仁酥塞进嘴里，拨拉拨拉手上的点心渣，说道：“让我猜猜，你今个找我弄啥。”

章兴旺笑道：“你老肯定猜不着，你老要是能猜着，那你老就成上八仙了。”

李老鳖一：“上八仙里的陈抟老祖爱睡觉，一觉能睡八百年。老朽我想睡觉也睡不着啊，虽然二十多年睁着眼过，也跟睡着了差不多。”

章兴旺：“此话咋讲啊？”

李老鳖一：“本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是书也冇了，都被红卫兵拉到当街一把火给烧完了。冇法儿，天天只能跟俺侄倌大眼瞪小眼，守着这间老房子熬一天算一天，吃一口赚一口吧。”

章兴旺：“你知不知，爷们儿，就是熬一天算一天，吃一口赚一口，熬的也是好日子，赚的也是咱口福，冇听见有线小喇叭里天天说的啥吗？”

李老鳖一：“说的啥？说的啥也不碍着咱啥。”

章兴旺：“你这个老头儿啊，让我咋说你，真是糊涂了吗？想当年，你在俺家的汤锅喝罢最后一碗汤，辞职离开了信昌银号。事后，信昌银号那些去我那儿喝汤的人，啥时候提到你，啥时候都给你竖大拇指，夸你这个老头儿真能蛋，有远见。你辞职后冇几天，信昌银号就改成百货公司的仓库了。”

李老鳖一笑了，说道：“信昌银号冇了，你的汤锅不是也冇了嘛。”

章兴旺：“所以啊，就冲着你老这个能蛋劲儿，今个我才来找你。”

李老鳖一脸上挂着不屑的微笑，眯缝着眼睛问道：“找我弄啥啊？你说我听听。”

章兴旺：“我也不跟你说小喇叭里的那些话，我也学不来，我就跟你说说俺家吧。”

李老鳖一眯缝着眼睛，听着章兴旺说他家发生的那些变化，主要就是儿子章童要离开祥符大学，支自家的汤锅，这个汤锅支在哪里更合适，更保把，生意会好，麻缠要少。

章兴旺：“爷们儿，今个我登门拜访，就是想问问你老，党中央已经敲明亮响说要发展经济，包括个体经济，我就在想，俺章家的胡辣汤锅，还能不能再支回到黑墨胡同口跟儿？”

李老鳖一：“其实能不能支胡辣汤锅，跟党中央冇啥关系。”

章兴旺：“看你说的，咋会跟党中央冇关系啊，党中央要是不开那个三中全会，谁的锅敢支？那不是找死嘛。沙义孩儿怪锵实，前一泛儿在宋门跟儿支了口煮牛肉的锅，结果咋样？那还是在党中央开罢会以后呢。”

李老鳖一：“不让沙义孩儿支煮牛肉的锅，党中央开罢会了不假，那是咱祥符市工商局的那帮货还冇癔症过来，眼望儿要是还冇癔症过来，你能跑到我这儿来吗？”

章兴旺：“那是，这个不抬杠，要不马老六他儿也不敢把汤锅支到东大寺门口。”

李老鳖一：“你刚才说，恁儿怪能蛋，先悄摸偷在祥符大学里头熬汤，眼望儿局势变了，也想把恁章家的汤锅重新支起来，有脑子。”

章兴旺：“这不是图个牢稳嘛。”

李老鳖一：“中了，书归正传，听你的话音儿，你还是想把汤锅支在黑墨胡同口跟儿，是吧？”

章兴旺点头：“是这个想法。”

李老鳖一：“那我问你，你想把汤锅支在哪儿是你自己的事儿，为啥要来问我呢？”

章兴旺：“你老不是有先见之明嘛，对黑墨胡同那一片又熟悉。我就是想问问你老，我要是再把汤锅支到老地儿，你看中不中？”

李老鳖一不吭气儿了，虚蒙起眼睛想着啥。

章兴旺：“爷们儿，咱爷俩不外气，外气我也不会来找你，有啥说啥，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给个朗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