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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试图压制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

他做了很多努力。

他对前台和颜悦色地笑，甚至笑得有些挑逗了，等他发现前台开始用一种含情脉脉不胜娇羞的眼光看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赶紧恢复从前的目不斜视，一本正经。

他频繁地组织饭局，各种同学，朋友，认识的人，商业伙伴……在饭桌上高谈阔论，喝得昏头脑涨，期望回家能倒头就睡，但是情况恰恰相反，他在饭桌上表现得有多活跃和激昂，回家就有多寂寞和孤单，这份寂寞和孤单让他想跟安然打电话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

他花更多时间来工作，折腾底下人，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在一个沮丧的深夜，他突然记起了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一个男人连着三年总是梦见同一个女人，他爱上了梦中的女子，为此感到非常痛苦。有一天在一家商场，他站在扶手电梯上，电梯载着他缓缓上升，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梦中的女子，她也站在扶手电梯上，电梯载着她缓缓往下，接着他们擦肩而过，一上一下，像有什么击中了他，头晕目眩，心脏发疯般狂跳，失去了思考，只知道盯着她看，把头扭过去，用力扭过去盯着她，一直看着她下电梯，他才回神，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最后，当然，他们在一起了。

讲故事的人是他大学同学林嘉川，他极力强调那是发生在他表哥身上的真人真事，他不是亲历者，至少也是见证者。

但宋黎一直相信那只是一个编出来的故事，像天方夜谭。他记得那天他说了许多冷嘲热讽的话反驳林嘉川，最后两人激烈地辩论了起来，简直像幼稚园里争糖果的小孩子。

现在，他的想法动摇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许多事，普通平凡的，惊心动魄的，不可思议的。

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地要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电话号码？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吗？或者更早一点，他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汹涌的同情心，他是个有良知的人，但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何况只是一个乘客，一个陌生人？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那样失控地悲痛地哭过吗？那种痛苦到极致的真情流露恐怕石头听了也会忍不住悲伤吧？还有为什么在车上他像变了一个人，说一些从来不会说的话？以及他竟然猜中了她的生日，她非常吃惊，他比她更吃惊，不仅如此，他的吃惊中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概率，这难道不像做梦？一切都显得不对劲，像一个故事。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扭成一团乱麻，搞得他心浮气躁。

做他的女朋友，显然她是不合格的，缺点太多了。

首先是年纪，比自己大，毫无疑问，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与一个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谈恋爱。

其次，受过感情的创伤，那么对幸福的感受能力会大打折扣，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甜言蜜语体贴关心才能温暖她。

另外，她还有个儿子。他讨厌小孩，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像聒噪的蝉，而且尽是些不值一提的废话；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便大哭大叫撒泼打滚；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提出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问题，简直烦透了。

那个晚上，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她的孩子，以及她的前夫。不用问，他能肯定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子百分百是她前夫，她和她前夫依然会有很多交集，这些都是麻烦。

宋黎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苦恼不堪，接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河流，河流两边茂盛的水草，河流上的拱桥。

窗外风景宁静悠然，但无法抚慰他抑郁的心灵，也无法给他答案，它们都沉默地美丽着，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走回办公桌前，给林嘉川打电话让他过来下。

“什么事？”

林嘉川一边推门走进来，一边问。

宋黎看着窗外回道，“我在想……”

林嘉川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下文，只好接着问，“想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所以，你说吧。”

“说什么？”

林嘉川疑惑不解地说，他被弄糊涂了。

“随便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愿意说什么说什么。”

林嘉川看了下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说，“我在工作，一大堆事，半个钟后，还要开会。”

宋黎沉默了。昨晚他一直在加班。凌晨两点，他请技术总监发了这个会议通知。

“最近会议多得不正常。不开这个会公司也不会倒闭。”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你到底怎么了？”

林嘉川稍微用力在他肩膀上捶了捶。

“你能听见内心的声音吗？”

“这算哪门子问题？到底什么事会让你这么困惑？认识你十五年，没见过你这种无所适从的样子，你一直都自信洒脱，还有创立这家公司，把它发展壮大，遇到那么多困难，也没有把你难倒。”

“我不知道……”

宋黎笑了起来，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记得你十八岁喜欢上的姑娘吗？”

“都十几年了，谁记性那么好？名字长相统统不记得了。真奇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忘得一干二净。”

宋黎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安然，不会忘记她被泪水打湿的漆黑的眼睛，不会忘记她哭过后暗哑的声音，不会忘记她笑起来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和她聊天是一件愉快的事，可以非常坦诚，还可以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