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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庆佑捣蒜般点头:“是,是。罪民真真是一时迷眼糊心,起了贪念做下冤孽,该得十几年后有这般报应。”
张屏道:“贺老板还是顺着说吧。”
贺庆佑再点头:“好,好。当时……当时罪民与卓西德同起了贪念。那两口箱子用得都是上等木材,角上包得竟然是锤揲花纹的银片,两把铸花的大锁不知是银还是白金。单把这些撬下来就值老多钱了,可想而知里头的东西多金贵不凡。我俩觉得,这就当是白捡的,这人偷偷摸摸埋,可见来路不正,拿了也不亏。”
柳桐倚神色一冷:“既见大火蹊跷,又发现鬼祟之人埋有异之物,更应报与官府,或当年即可破解疑案,还亡者真相。心起贪婪,藏取赃物,怎还能曰拿了不亏?”
贺庆佑重重叩首:“大人教训得极是。罪民心起贪婪大恶念头,见那人已晕死过去,罪民与卓西德商议,我俩把箱子拿走,把他丢坑里,拿土薄盖一层,若他造化没死,也能爬出来,不算我俩伤他性命。横竖当时天黑,他也没看清我俩的模样,以后不怕被寻仇。”
柳桐倚神色更寒:“什么薄盖一层,这不就是劫财埋尸?!”
“不是,不是。”
贺庆佑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分辨,“大人明鉴,当时蔡三任我俩摆布,若真要杀他,往脑袋上狠补几下,往坑里深深一埋,谁也不知。即便把土堆厚点,埋住口鼻也憋死了他。然只是往他身上稍盖了点土,罪民和卓西德还祷祝了几句,大概就是不知壮士乃何人,今狭路相逢,是他突要伤我二人,我们还手,意外至此。箱子两口我们拿了。愿壮士命大可醒,从此山长水远,再不相见。”
云毓似笑非笑:“听来还挺有情有义。”
贺庆佑顿首:“大人说笑了。”
柳桐倚面笼严冰,强将已到唇边的“无耻”
二字压回喉咙。张屏再问:“之后怎样?箱子里有什么?”
贺庆佑道:“罪民与卓西德当时只把他拖到坑里,抱着箱子就走了,没来得及开。我俩商议,这么着回去,被人瞧见,不好交待,得找个地方先把箱子藏起来。然我二人对这乡里地界真的不熟,就拿衣裳裹住了箱子,边跑边想。”
云毓柔声道:“蛮不容易的吧,那箱子似是很沉?”
贺庆佑感慨地道:“是啊……”
一抬眼迎见柳桐倚寒潭般的双目,赶紧再伏地,“罪民与卓西德向大路跑怕遇见来救火的官差,向村子跑唯恐碰到村民,就躲躲藏藏战战兢兢吭吭哧哧地捡着僻静有阴影的地方跑。也是老天保……老天打盹,一时失察!竟令我们两个卑鄙小人遇到一道稍高些的土坡,不远处斜对着一个小土地庙,另一处还有一棵大树,正是好记位置的藏物佳处。”
他二人琢磨,若让别人猜测藏物事的所在,一般都会猜土地庙墙根下,或者大树下,不易想到这里。土坡荒芜,没什么草,捡柴放羊的也不过来。两人便立刻挖坑,将箱子埋下,盖上旧土,掩去痕迹。
“藏好后,我们就回到村里,说了那火奇怪,谎称是想去报官迷了路。村里的人也没生怀疑,只说蔡府原就有些奇怪,那蔡老爷喜欢烧东西,在府里砌了窑,各处买土买柴,和泥捏碗捏碟子烧着玩。以前周围百姓看到蔡府冒烟冒火光,以为走水去救,反讨个没趣,还被蔡府的家仆轰赶说莫要多管闲事,百姓都喊他家是大柴窑,没想到这次真的烧起来了。”
张屏与柳桐倚互望一眼,贺庆佑接着道:“次日官府就查了这事,我二人也被盘问了,村民给我俩作证,蔡府起火的时候我们还在村里。并没哪位官爷提到还有人被打死之类的。我们也疑惑,没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当时情形会是那样,定有蹊跷。但因心虚,更不敢多说多提,只做孬种模样说,远远瞧见火挺大,没敢往跟前去,想报官迷了路,又回来了。”
柳桐倚问:“你们之后如何处置那两口箱子?”
贺庆佑匍匐:“罪民正要禀报。罪民与卓西德待官府盘问完后,就借口出了事不敢做买卖,先回丰乐缩了三四天,之后才假装重新出摊,带着两头骡子一辆小车,去把箱子挖了出来。箱锁当真奇怪,罪民和卓西德左右摆弄,都整不开。箱子瞧在我俩眼里每一寸都是钱,不舍得砸锁或硬撬,卓西德便和罪民商议。这箱子被我们兄弟得到,当是一桩意外的富贵,既然一时开不得,我俩闭着眼各挑一口,各自藏过,各自设法打开,不打听对方箱中的东西,无论谁的多谁的少,都不眼红不埋怨。一个被逮到了,绝不供出另一个,待一无所有时,另一个将接济这个没有的,或照料其家眷。我二人还撮土焚香,滴血立誓。因此,罪民此前才未老实交代。”
云毓指尖轻叩桌面:“贺老板竟还是个有情有义,恪守承诺之人。真是愈问愈觉你可贵。”
贺庆佑又匍匐在地:“罪民万万不敢,只当万死,只当万死!”
张屏问:“你怎么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有什么?”
贺庆佑清一清喉咙:“罪民不敢把此事让家人知晓,将箱子偷摸藏在屋根的水缸下,当时蔡府出事的案子已经闹蛮大了,听闻朝廷的几个大衙门联手查案,又有传言说蔡家是被悍匪洗劫后灭门了。罪民怕被当成了出赃物的劫匪,更不敢找人开箱,但真想瞧瞧箱子里有什么宝贝,这么抓心挠肝地憋了几日,我就想,那锁头再贵,再精致,也肯定比不上箱子里的东西贵,若我找人开箱被拿住了,当是害了蔡府的贼匪,更说不清了,命才最贵。就将牙一咬,买了几根小锯和小锉,一点点磨,谁知钢锯绳锯锉子錾子都用了,就是磨不断锁。罪民几次发狠想把箱子劈了算了,又忍住了没下手。”
云毓轻笑:“贺老板当真有气量,若是我,这箱子摆眼前开不得,一定忍不了,即便把箱板锯了,也得弄开瞧瞧。”
贺庆佑苦笑:“还是因为罪民穷,舍不得好东西。那箱子乃紫檀木的,卖了它或就够罪民全家吃几年的。总之罪民咬牙扛了几个月,待到年底,家里等钱过年,我也实在忍不住了,心想从来富贵险中求,搏一把罢了。又拐弯抹角打听到京城的奉公坊有个珊斯国的锁匠,绰号鹦鹉八,擅长开锁。罪民想,胡子话说不囫囵,也分不清京城外的地界,找他开锁应该可靠。再则衙门如果猜劫烧蔡府的贼匪想出货,肯定也想他们不敢去京城,便带了箱子去京城。哪晓得鹦鹉八好赌,那天铺子关着,旁边铺子的人说,是输了钱拿不出,让赌坊扣起来了。罪民无奈正要走,同街一间小门脸外坐着的一个老头问,客官要开锁还是制锁,不妨让老夫瞧瞧,老夫同锁头打了一辈子交道,难道客官觉得我还比不上一个胡子?罪民自然也觉得,我□□的锁,自然还是□□人最能开得。又见这老头弓腰驼背,想也不能把我怎样,就抱着箱子进了他的铺子。”
老者瞧了瞧那锁,道,这锁不寻常,幸而老夫问了你,你也信了老夫,不然就算你找到那胡子,他也打不开。正好先谈价钱,老夫帮你开了这锁,你就把锁给我当酬劳,如何?
贺庆佑一时有点不舍,老者又道,这锁再好,肯定也比不上箱子里的东西。不是老夫放大话,客官再去找,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开得了这锁的。即便能开,也比不上老夫可靠。
贺庆佑苦笑一声:“我本还编了个这箱子是祖上传下来,刚刚在祖屋下找到的故事,刚要起头,那老头就打断说,客官放心,做老夫这行的规矩,只管锁,其余一概不问不知。罪民思量了片刻,也觉得抱着这箱子再东找西问风险太大,就咬牙答应。”
老者见他应下,咔咔笑了两声,曰:“客官放心,你绝不会亏。”
拿出了一堆针签小钩之类,拨弄半响,打开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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