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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宁再一次跑了,这次的背影哪有上回的体面,大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小情儿。这个词在王言洲的圈子里不陌生。酒局饭桌上的张王李赵常搂着些没骨头的女子,装模作样地介绍这是我的小助理或是其他更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实际桌子下早就勾搭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诠释着何为酒色财气的不堪。小王总对此行为相当不齿。或许是家庭方面的影响,他在女色方面,算是商圈里根正苗红的一股清流。在诸多青年才俊似乎不知道正当男女关系为何,背地里养了一个接一个的情人的情况下,他在和韩宁交往的五年里,诚实且坦白,从不否认自己和韩宁的关系,亦从不接受其他女子的靠近。初始,情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难堪地压下去,总觉得这个词怪怪的,似乎带有些强迫意味,他不喜欢。王言洲想要韩宁,他希望的是让韩宁自己,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他的身边,主动地祈求一个位置,就像他在预备收购看中的公司时惯用的一招,诱敌深入。让对方陷入难以翻身的深渊,再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心血拱手相让,愿得一份救赎。这总不是强迫吧,是他们自己无能为力,又心甘情愿的。王言洲自认为,自己从未把韩宁和小情儿这三个字挂钩。韩宁很端正,模样端正,爱好端正,三观端正。但他又慢慢发现,这端正下,原来是一丝冷,一分野,一点怯。柔顺了五年的人失控一般地活泛了,韩宁说那些屁话的时候是如此的决然,他轻轻碰了碰,竟有几分扎手的痛,于是王言洲本末倒置的急了,他不明白为何如此,只知道要迅速找回平时的尽在掌握,游刃有余。他急着收拢五指。于是过早地亮出底牌,过早地暴露企图,过早地尝到了韩宁的怯。看好文请到:po18arco有了怯,就代表着示弱,纵使这偏离了他的计划。那时,王言洲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纠缠不休,一个说,你心怀鬼胎啊,你巧取豪夺啊,你是恶霸啊!另一个声音坦然,我是,不管或早或晚地被看穿,我确实是。王言洲忍不住想起韩宁淬了晶莹又咽下泪的眼,觉得自己挖掘出来的这点怯,像是埋在层层花瓣之间的蕊蜜,食髓知味,令人心颤。韩宁没哭过。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他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从这些可称为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剥离出来,他说了一声进,刘秘书从屋外走了过来。距离那次不欢而散过去了好几日,现在正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整个公司都放了假,刘秘书却还是严正以待的正装模样。坐在王言洲这个位置,几乎是全年无休,身为他的秘书,也是随时待命。王言洲要泡在工作里,那刘秘书把排好的行程汇报给他听,满满当当的,细致到分秒。“利胜那边风声鹤唳,管理层们都急着找下家,周总也在想抛售的事,您看这个时候……”
“暂时别动,再拖一拖,”
昌锐覆盖的区域太多太大,他早就习惯了一心二用,双管齐下,王言洲边皱着眉浏览着文件上的数据,边回复着刘秘书的话,“周松的电话也别接,等他自己找上门来谈价。”
他合上资料,又说,“这份项目的预算有误差,需要重新估一下。”
这是最后一项要决定的事,刘秘书把他批阅完成的文件整理好,站在一旁,看王言洲没有动身的意图,提醒道,“王总,晚饭定在七点,董事长的车子已经在楼下了。”
王家人各忙各的,素来聚少离多,但逢年过节,在家一起吃顿饭是传统规矩,所有家族成员都会为此留出时间。只是这次稍有例外,今天是农历十三,将八月十五的团圆饭提前是因为王言洲的父亲要在中秋当天飞到托木斯克参加一场学术探讨,节后又要回国赴青海开展国家级科学工程,时间堵得可怕。如刘秘书所言,母亲的司机已经候着了,见到王言洲不卑不亢地招呼了一声,随后为他拉开门,王言洲进车微微一愣,点头喊了声母亲。他本以为只是母亲不希望让他迟到,派了司机来接他,没有想到昌锐的董事长王堇翊正端坐于后座。早年的王堇翊沉浸在自己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里,说一不二,任凭见了谁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近几年,权力逐渐转移给愈发成熟的王言洲,她才吝啬地露出少许柔和。两人虽然在同一个集团,但王家的产业又怎么可能局限在s市?王堇翊满世界出差,前段时间才回来,算来,他们母子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了,她端详着儿子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瘦了。”
王言洲上车。
“家里请了个广州的厨子,海鲜做得很讲究,你在家多待几天,尝尝他的手艺。”
他点头,“好。”
车内安静下来,王堇翊看着儿子,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哪个商人不是从觥筹交错,唇枪舌剑之中走来的,王言洲深谙攻心,但也更是青出于蓝的精于此道,有一次她碰见还在上学的王言洲和她请来的教授模拟收购,你来我往,引经据典,从中文切换到英文,美式发音和英式发音对冲,甚至还夹杂着几个国际地狱玩笑,没人把话落在地上。战役持续了一个小时,或许更久,毕竟王堇翊来时他们就已经开始了,最后以老教授投降告终,老教授喝着王言洲递来的水,脸色由红转为如常,又再次转红,满面都是见了出色后生的欣赏和激动。那时的王言洲才高二,他早早地确认了以后要进的大学,那王堇翊就提前为他做好准备。国外四年,国内三年,从锋芒毕露的傲慢到深不可测的内敛,他能和各色各样的人相处地挑不出错处,除了他的父母。往思令王堇翊生出一丝怅惘,许是她现在上了年岁,诸多事情上她虽仍旧毫不退让,但在想到王言洲幼时,却愧疚陡升,那么心绪便是有些不可控地奔向伤感地带。她轻轻叹了一声,从一边拿出两个盒子,递给王言洲。一个是崭新的丝绒小盒,另一个是看起来还算呵护得不错的古董黄花梨木方盒,比他手掌大一些,有几分眼熟。他接过来,依次打开,一副绿得吓人的翡翠葫芦耳饰和一枚翠得能滴水的镯子进入视野。“你不是和张家的女儿走得很近,听说前不久还任由人拉着去做婚检了?”
虽未时时见面,儿子又不主动说,但有些消息还是能进入她的耳朵里。最初听到这桩事的时候,王堇翊以为是儿子被人做文章了,后来心想,如果没有他自己的默许,这些消息也放不出来。王堇翊的目光落在那副耳饰上,继续说,“纵然我们是长辈,也不能失了礼数,这是给那孩子的见面礼。”
葫芦的成色极其浓郁,也兼顾了清澈纯净,周边镶了一圈恰到好处的钻,中和了绿翡本身的沉重,想来应该会受年轻人喜欢。好东西,他合上丝绒小盒的盖子,将另外一个黄花梨木方盒托在手里,相比之下,这个镯子就显得有些寻常了,饶是有历史传承的厚度为它增添色彩,在那副耳饰的对比下也显得平平无奇。王言洲转头看母亲,投去不明所以的目光。而一直期待和儿子缓和关系的王堇翊此时却错开眼,她看着窗外流向身后的景色,声音如远山的雾一般轻渺,“……这是你爸那边的东西。”
王言洲用拇指摩挲着镯圈外壁,体味着那润而冰凉的触感。“你要是想好了,就把这东西给那张家小姐,也算是王家认了这个儿媳。”
他早就不是要父母做主的年纪,王堇翊知道自己的儿子在s大读研的最后,非常之快地谈了个看不出任何出挑之处的女友,五年都无风无水无波澜,但如今却这么快地和张家小姐传出事了。她怎么不认为这是而立之年的王言洲给出承诺的信号?王家,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传世珍宝数不胜数,这枚镯子虽不是最昂贵的,却是王堇翊心里最珍重的,予以王言洲身侧之人,也是最富有意义的。王言洲没想到母亲说出这话,有片刻愣怔,但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为何觉得这个黄花梨木盒眼熟了。这是她办公桌上的唯一例外。不管是老宅还是公司的办公桌上,总会有一个如此的黄花梨木盒,不争不抢地依纸笔而置,自他幼时起就放着了,王言洲一度以为王堇翊有多个这样的玩意儿,后来才发现盒子是随她而行。他不曾想过里面竟然是个镯子,亦不曾想过这个镯子竟来自于和母亲不合已久的父亲。自他记事起,父母就不对付,外祖抨击他们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就是为了躲避彼此。他们看彼此不顺眼,所以对唯一的孩子,也格外悭吝目光和爱。父亲是入赘的,入赘前便投身科研,他家世不显,性格古板,凭这这些特征就知道他不是个浪漫,会用首饰讨好异性的男人。那么镯子的含义不言而喻。王言洲心里其实也有些意外,父母如坚冰般的关系,好像通过手掌上的重量透露出并非如此的信号,但他没有在意,只是垂着眼瞧那通透的镯子。张家小姐肤色不白,与绿翡碧玉并不相称。王家的儿媳,他咂摸着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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