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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鸣不吭声了,半晌,他钝钝地颓然道:“那晚,我话说得太重。”
他竟主动服了软。
郁濯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颇为大度地息事宁人,问:“还愣着做什么?”
郁濯微微仰起下巴,露出一点狐貍似的骄矜和不耐来:“夜已深了,再不睡就自己出去——怎的每次与你同榻都这么墨迹。”
周鹤鸣扯开被褥,以指风掐灭了烛焰。
帐外风声呜咽,帐内灯已熄灭,惟余炭盆里几点微弱的红光,两人之间堪堪只隔几寸,却好似又团着重重云雾。
没有人再开口,这样的冷夜里,允材临死前的余音仍旧盘旋在两个人心底,一人只觉沉闷难言,一人却在这样的震荡里,被迫入了秾丽诡谲的旧梦。
那是翎城潮热的地牢,密密匝匝的蚊蝇都晃在眼前,郁濯徒然睁着眼,看不清东西。
他下巴倏的被人钳住了,那是一只孔武有力的铁爪,皮肉骨骼被挤压的痛楚让他细细发着抖,近在咫尺的一张嘴兀自开开合合,郁濯的眼睛却只死死盯住牢内昏迷的另外两人。
他猛吸一口气,肺里灌进浓重的血腥味,好似一头溺水的小兽。布侬达倒是瑕整以待地松开了钳制的手,玩味道:“拿死人的脑袋保下了两条活人的命,多合算啊,你不高兴吗?”
郁濯颓然垂着头,他的脖子像被折断了,再支撑不起头颅的重量。
他像脱水的鱼一般,小口、小口地啜着气。
接着又气若游丝般轻声道:“高兴的。”
该高兴么。
可他一个“不”
字也不敢说,甚至丧失了再度抬头的勇气,肺里再度灌进血腥味时,郁濯剧烈咳嗽起来,耳膜好似也成了鼓面,被数不清的质问哀嚎敲打着,最终惟余一句冰冷的短句。
“我不喝你给的东西。”
郁濯猛地抬头,面前是一张小孩的脸,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右眼之下并无小痣。
郁涟的脸散乱在鬓发里,他缩在被子里盯住了哥哥,眸里满是警惕。
他不肯接郁濯递过去的药碗。
“阿涟,你信哥哥。”
郁濯扯出半个笑来,他偏过头,在窗纸上瞧见门口侍卫的倒影。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好声好气地劝着弟弟:“药太苦,哥哥买了糖,你喝完吃一颗,但不能不喝药。”
“我不要!”
郁涟的脸上已经淌满泪水,他咬着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半晌方才止住喉中哽咽,涩着声音说了句话。
郁濯没听清,他凑过去一点,强撑着的那点笑从他脸上狼狈地逃走了。
“郁濯,我不会原谅你。”
——手中药碗滑落,碎瓷溅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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