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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慎吩咐还能动弹的天隼出外救人,轻步走到韦武身旁,看了地上半昏过去的人犯一眼,悄声问:“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天赐府一帮侍卫长都有点手段,但彼此并不深知,平时也不一定会露出来给人看,似韦武这等养蛊的手段,他是今晚初识,虽然靠他这手段这帮残存的天隼搏回了一命,却实在有些骇人耳闻。
韦武将臂血舔净了,给自己包扎伤口,那右手腕伤了实在无力,只能递臂过去要他帮忙,口中冷道:“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眼角瞥去,高侍卫长神情戒备,几乎将他视作妖魔,似乎他不说清楚便要放任他伤着,无奈地低答一句:“真的,只是不易。”
高慎交待活着的人不得泄露今晚之事,把黑狱里伤亡的天隼留给他处理,自己出到甬道中,翻查有没有活口,救醒了几个重伤的,一个个追问罗天弈的去向,却无一人答得出。
黑狱门口的方府尹几人陆续苏醒,爬起来战战兢兢看着眼前的人间惨景,那帮守卫终于把企图越狱的犯人都锁回牢房,也跑了过来帮忙收拾尸体。雨已住了,雨云飞散,夜空渐渐露出一种深邃的幽亮。守卫过来报知人犯情况,没有逃脱的,只是错杀错伤了几个。方府尹举头望了下天,耳听牢房里还不甚安静,也是良久无语。
罗天弈与人打远了,但他骑马离去,方耿还是看到的,而那些行刺的凶徒并没追去,反而闯进黑狱中,黑狱内如今什么模样,适才司狱也进去察看过了,很显然那些凶徒是奔着劫狱来的,或者半刺杀半劫狱,所幸并没成功。
只是这事太凑巧了,偏偏那片联牢闹越狱时,这边有人来劫狱。方耿不得不稍作猜想,什么人指使了撬锁者,什么人策动了越狱者,什么人指派来了劫狱者。一府长官的脑袋不是白长的,那里头全是聪明才智,他稍微猜想背脊已冷汗淋漓,一向来他不是不知那个人势力遮天有多险恶,只是不敢对抗明哲保身,但今晚当着他的面,那个人做出如此穷凶极恶之事,他不得不正视自身险境,那个人还能给他留一点活路?如果罗天弈与天赐府军不在此,监狱里不只人命伤亡,死牢里那人犯也得被劫走。
其实他此时所想不过后知后觉,事后推断,那劫狱的人谋划时何曾想到罗天弈会到来,又何曾想到他方府尹会在此陪审,哪里是故意冲着他这父母官来的?只是事已至此,连串的变故化成这一局面,却真可以将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方耿扶着门框,天赐府军的死尸一个个堆在墙边,他胃囊一阵紧缩,蓦地想起罗天弈踏出狱卒室那句话,恍然间明白,他担心什么屈打成招?天赐府如此豪横,谋刺罗少府君,哪怕只有那几页似是而非的证据,也一定“宁杀错,勿放过”
的。
今晚之事,也必令那位罗少府君动此等大怒。
甬道里慌忙忙奔过来两人,奔到他面前,方耿悚然一惊,这一个是他差去府衙调守卫的,另一个也是府衙出来的差役,如果他没认错,应是今晚当值的,卫兵却怎么一个没见?那府衙来的差役急急行礼,禀道:“大人,府衙被贼徒打砸了!”
方耿脑中嗡了声,险些软倒,“抓住人了吗?”
“贼徒厉害,逃,逃了……”
一着疑,处处疑,方耿不难再次猜向是何人所为,连应天府衙都砸了,哪还容得他明哲保身?罗少府君那句话敲打中了,在两驾对冲拼命的战车路上,想活命他得靠边站,不能犹疑不定心存侥幸,那个人的边他不能靠了,他只有天赐府这一条边,从今往后还得死心塌地。
高慎翻遍了甬道里的天隼,还有一口气的没有多少,他亲手抬到墙边的也不知几个,看着那一整列的尸体,不久前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他朝夕相处的袍泽,偶尔还会对他这个侍卫长说几句玩笑,那些改穿暗色卫衣的都是他的手下,是他亲自下令他们在此处守狱,那些紫衣的是他与韦武一起带来的,死去的还有他的副手,他用衣袖给他们擦脸上的血水,那两只袖口渐渐看不出原来颜色,他喘了几口气,猛然一拳揍在墙壁上。如果他有韦武那种手段,恐怕今晚他也会那般恶毒,除了折磨那个囚犯,他们无法为死去的手下多做点什么。
他泄了一阵,平静下来,见那俩差役到来,走过去问:“可曾见到少府君?”
那被差去调守卫的差役本是贴着墙爬,爬到半路见罗少府君在前头打得凶狠,当场软倒在墙脚动弹不得,直到打斗的人都走光才慌忙出狱去,又在半道遇上赶来报讯的府衙差役,一同折返回来,此时听问,立即道:“少府君乘马走了,似乎是别院有事。”
他贴在墙脚隐隐约约听到,听不太清楚,也不敢隐瞒。
高慎一惊,立时去向黑狱里的韦武说知,如今已不忧杨牧风逃狱,只留了两个天隼帮他善后,其余都一窝蜂带走了。
方耿与司狱交待了狱中诸事,带了差役,也匆匆赶回府衙去。
荒野夜道间空寂无人,夜光昏朦,那剑客从远处飞奔而来,在野芜间脚不点地地急飞,草丛荒树摧折,他似一头疯的蛟龙般,肆虐着奔腾着,泄着。忽然一道黑影掠到他身旁,与他并肩飞掠了一阵,戴着黑布手套的手掌轻轻搭上他左肩,将他奔势阻得一缓,黑笠下的面具人低声说道:“你身上有伤,不要逞强运功。”
剑客越奔越慢,终于收住飞驰之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面具人立即掌抵他后背,帮他导气调息。这人在围攻罗天弈时,几次险进,被罗天弈刀气击出内伤,当时他悬着心旁观,抱着随时出手救人的准备,好在罗天弈并未出全力,紧要关头还一走了之,这人才没有像使棍锤那两位险些丢掉性命,偏还不知轻重地逞强奔飞,在这荒芜间泄怒火,若不慎引得气息逆窜,伤上加伤不说,只怕经脉还要受损,真是不让人省心。
大小周天走过,帮他把乱走的气息导回丹田,面具人收了掌,暗下决心:再有如此凶险之事,万万不能让他跟来了!
那剑客稳住了激乱的内息,胸口闷痛,知那内伤还得时日调养,也不担忧,蓦地扯下蒙脸黑巾,转身叫道:“吴叔,我恨……”
夜光朦朦胧胧照出韩佑武苍白的脸庞,他语声难过至极,平日舌灿莲花,此时却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是要埋怨他不救人吗?杨牧风那般情形,该怎么救?
本来按照原定的谋划,他们是准备在午夜劫狱的,但是三部传来了急讯,罗天弈车马临时往监狱去了,他们唯恐杨牧风遇害,只能提前动变乱,不惜与罗天弈硬杠上,提前动手劫人,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面具人沉默半晌,道:“回去再想办法。”
他们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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