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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该结束了。她已经知道桓宣的心思,却还依赖着他来自保,实在是可笑。今天过后,一切都能解脱,她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了。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心跳突然就快起来,本能地觉得是桓宣。傅云晚急急关窗,又留一个小小的缝隙偷偷向外面看着,不是桓宣,只是不认识的路人打马经过。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又想到,他这会儿在哪儿呢?王澍去找他了,他会不会很快赶来,像上次那样横刀立马,不由分说带她回去?
心跳突然快到不能忍,傅云晚长长地吐着气:“让车走得再快点。”
既然决定一了百了,就痛快些,不给他机会追来。
傅娇打了招呼,马车果然又快了许多,傅云晚靠在板壁上微闭着眼睛,手贴上去,紧紧捂着袖子里坚硬的一块,那是她前几天偷偷从厨房里拿来的。她会杀了元辂,就算杀不了,也可以杀了自己,无论如何,她都可以去找谢旃了。
城东门外,前军营。
桓宣纵马出营,前军营一个校尉带着几十个士兵跟在后面,殷勤说道:“某正要出去办事,顺道送大将军一程。”
桓宣觉得他殷勤得有点过分,但也没说什么,范轨催马走到近前,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着他:“依你看那个谋士,可能是什么人?”
桓宣看着前方。从密报来看,那人对沿江州郡的防卫极为熟悉,更奇的是代军受袭后朝廷的援助全都被他料中,连援军也一锅端了,就好像对于朝廷的兵力部署也吃得极透似的,这种情况非是长期在代国生活不可能得知,但在代国的南人没有能混迹军中了解到这个地步的,若是北人,又怎么可能帮着南人攻击自家?沉吟着:“说不准。”
范轨看他不肯说,自己说了下去:“我总觉得像是在这边待过的南人,你跟他们来往的多,闲时再想想,有消息了给
我传个信。”
桓宣点头应下,以为他要走,他却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一事要跟你商议,陛下已决定革除南北之分,准许南人从军入朝。”
桓宣有些意外,代国的祖制是只能北人从军,将校以上军官必须出自宗室,是以当年元辂任命他为大将军时,就曾遭到宗室的极力反对。为什么在跟南人打仗的节骨眼上,突然要准许南人从军?思忖着道:“这个时机,恐怕反对的人不在少数。”
“北有柔然,南有景国,北人就这么多,掰成两半也不够用,眼下急需扩军,这个时机最不好,也许也是最好。”
范轨笑了下,“反对的人肯定不少,但陛下几时怕过?陛下私行虽然放纵些,但天纵英才,大事上从不含糊,你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还不知道吗?”
桓宣顿了顿。以他的出身从前连做到校尉都难,但元辂不管这些,只按军功一路提拔了他,那么多宗室反对也都被元辂全部弹压下去,单论这点,元辂也算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害死了谢旃,那就不行。反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商议?”
“除了你我,朝中还有谁能担得起这副担子?”
范轨道,“你既是北人又是南人,不结朋党,持身以正,陛下和我都信任你,你跟谢家那些南人又都说得上话,以你的地位,宗室也不敢小瞧你,这件事非你不能办。听说你在六镇军中用了南人,还分给府兵田地耕种,免除赋税?”
桓宣又看他一眼。他去六镇时因为谢旃的缘故带了一批南人过去,这些年在六镇落地生根,也有不少在他庇护下从了军。代国从军饷银极少,大头是靠掳劫,但六镇穷苦,他又是跟着谢父学的兵法治军,绝不会干出掳劫民财的事,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土地分给府兵耕种,免除赋税,以抵扣军饷。南人兵都无二话,领了便种,北人兵起初有许多抗拒不肯,被他几次军法处置,这才老实了,如今六镇那边已有大片良田,军需极大缓解。但也只限于六镇,其他地方都是北人兵,骄横自负惯了,怎么可能耕种?“只怕别处行不通。”
“行不行得通,也由不得他们做主。”
范轨轻哼一声,“早该这么干了。北人不事生产,只靠掳劫,将来天下一统,去哪里抢?自己抢自己?这不是长法,陛下和我都觉得这法子好,可以全国推下去。”
桓宣到这时候,差不多推测出了元辂的心思。只许北人从军,只许宗室掌兵,那么军权太容易被宗室掌控,元辂便是走这条路子篡位的,他要防着别人也这么干。准许南人从军,分田免赋税,一来能解燃眉之急,二来分走宗室权力,三来南人没有根基,也好控制。
“回头你把六镇的法子理一理报上来,陛下急等着,”
范轨勒马停步,“我就送到这里吧,大将军,一路顺风。”
他掉头离去,桓宣回身目送,忽地看见天边一抹白色,是昆玉峰没化的雪顶。思绪一霎时飘回那座尼庵,飘回那小小的佛堂,他和她曾并肩跪在谢旃灵前,长谈许久。心绪柔软下去,她这时候在做什么?如果知道他已经走了,是会难过,还是会松一口气?
多半是会松一口气吧。桓宣拨转马头往大道上走去,她那么厌弃他,连见面都不肯,只有他还恬不知耻的,一遍遍想起她,梦见她。
一念及此,梦中的情形立时又纷乱着涌上来,眼前晃来晃去,全是她嫣红的唇,软的润的,口腔里开始发粘,梦中的滋味仿佛萦绕在舌尖。简直是无耻,无耻透了。桓宣重重一脚踢上去,乌骓狂奔起来,冷风刀也似的割着脸颊,浑身的燥热这才消下去了一点点。
又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回头一望,王澍单人独骑飞也似地往近前跑,边跑边喊:“明公,傅娘子被傅美人接走了!”
桓宣脸色一变,一刹那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是元辂,怪不得突然要他提前离京,怪不得引着他从东门走。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她怎么样了?心跳一下子快到不能忍,拨马回头,宿卫一涌而上团团围住,领队横刀挡在面前:“陛下命大将军去六镇,不得回头!”
桓宣勒马,握住腰间长刀。
宫城。
车子驶进宫门后突然一转,向另一个方向行去,傅云晚吃了一惊,迟疑着问道:“不是要进宫吗?”
“是进宫。”
傅娇挽着她,叹了口气,“但不是去万寿宫,是去陛下从前的安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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