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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嶷却伸了个懒腰,道:“既然崔家人都抢先下了一手,咱们总要应局。我有个法子,明儿一早,就正大光明去把那皮四郎给绑了!”
裴源不由精神一振。当下李嶷三言两
语,说出明日绑人之策,众人皆拊掌称妙。裴源笑道:“十七郎此计大好,既不露行藏,又能不动声色拿住那皮四。”
当下商议既定,安排下值夜之事,众人自回房安寝。
李嶷虽贵为皇孙,但在军中,素来与诸人一般无二。这宅子不过七八间屋子,三四人合住一间,今日李嶷与老鲍、谢长耳同住一屋,谢长耳排了上夜值宿,李嶷便对老鲍说道:“我出去洗脚。”
老鲍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只有你跟个娘们儿似的,睡前总要洗脚。”
便告诉李嶷水井所在,是在出了宅子的后巷之中。
李嶷从角门出了宅院,只见清辉漫天,一轮秋月,照得遍地光洁。远处隐隐秋山一脉,近处人家屋瓦嶙嶙,皆好似水墨画轴,浴在这轻纱一般的月色中,唯闻秋虫唧唧。他踏着月色一直走到后巷,后巷本有一株极大的柳树,那水井便在柳树之侧。月色从疏疏的垂柳枝条间洒下,井栏旁铺着青石板,被月色映衬得莹然如洗。
因着温泉地气蕴热的缘故,虽是白露时节,井水亦是触手生温。李嶷摇着辘轳汲上水来,先尝了一口,只觉十分甘甜,并无温泉的酸涩之味,便又多饮了几口,这才解了上裳,随手将衣裳搭在井栏之上,拎起木桶,往身上浇泼冲洗。
他在知露堂中,被迫在那香花池中浸了多时,那池中不知又放了何种香物香料,他一直觉得身上
香气熏人,直如被脂粉遍涂一般,十分别扭难受。此刻往身上冲浇了几桶水,浑身上下不再有那种甜腻腻的香气,终于松了口气。
他正待再打一桶水,一扭头,忽然看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萤火虫,正巧停栖在井栏之上,当下屏息静气,小心的探手去捉,不想那萤火虫忽然觉察似的轻盈飞起。他不过一笑了之,忽听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仿佛有野猫踏过落叶,但李嶷为人何其机警,立时一手抓起搭在井栏上的衣服,回手旋开衣裳往身上一披,另一只手已然拔出腰间短刀,足下在井栏上轻轻一蹬,腾空跃起,直直朝有声响之处刺去。
那人本隐身在墙角阴暗之处,李嶷这一刺疾若闪电,那人亦是机敏,几乎是同时脱手数枚寒芒,直朝李嶷射来,李嶷旋身在半空中避过寒芒,仍旧直刺那人眉心,那人寒芒脱手之际便轻巧向后仰倒,李嶷手腕一沉刀尖上挑,这一刺虽被那人避过,却堪堪挑中那人发间玉簪,玉簪瞬间被刀尖撞得飞出翻落,李嶷左手一探接住玉簪,右手手腕仍旧前送,刀尖从那人如瀑般的乌黑发丝间擦过,无数萤火虫四散飞起,那人双眸在夜色之中倒映着萤火点点,真比天上星河更加璀璨万分。
李嶷左手持玉簪,本来已经刺向那人咽喉要害之处,此时忽然力道一顿,借着月色,他早已认出此人,不由脱口说
了声:“是你?”
原来正是知露堂中那乔装女子,她此刻散发披袍,虽被玉簪抵住咽喉要害,脸颊真与那白玉簪一般皎然,但她眼中似含着薄冰一般,并不出声,袖子一翻就势去夺玉簪。
瞬间二人已经过了七八招,皆是以快打快,那女子忽然抬手,李嶷早知道厉害,急忙闪避,只闻“啪啪”
两声疾响,两支弩箭已经深深钉入井栏,箭芒在月色下泛着幽微蓝光,显然煨毒。
李嶷恼她出手狠辣,当下再不留情,数招之后,佯作攻其肩,待她回身招架时,寻见破绽,当下便一脚将那女子踹落井中。那女子心思如电,落入井口的瞬间,忽扬声道:“我知道太孙在何处!”
李嶷闻言大惊,不假思索伸手去抓那女子的肩膀,想将她从井口拉出,刚刚抓到她的肩,只觉手背一麻,心中暗道不好,手腕已反被那女子握住。那女子借这一抓之力,便如燕子般轻巧翻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出井口。
李嶷手背那点麻痹之意已经沿着血脉散开,瞬间半边身子皆麻痹不能动弹,那女子足尖在井栏上一点,就势一踹,将李嶷“扑通”
一声踹落井中。
幸得那井水不过丈许深,他落井之后,并未呛水便奋力站起。但井口又高又深,四壁湿滑,绝难攀爬。李嶷举起手背,借着井口透进来的月色一看,果然手背上扎着一枚细如牛毫的细针,显然针上浸了
麻药。便在此时,那女子于井口俯身,向下张望,两人四目相对。
李嶷脱口问:“你是不是崔家定胜军的人?”
那女子慧黠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嶷此时已然明白,此女只怕早也已经猜度过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必然是镇西军的人,所以适才危急之时,才脱口谎称知道太孙下落,诳得自己伸手拉她。他与她不过于知露堂中匆匆一面,两次交手,她虽是女子,但心思机敏,丝毫不落下风,实在生平罕见的劲敌。他心思一转,正想着如何能脱此困境,忽听脚步答答,远处似有人来了。
那女子显然也已听见,身形一闪就从井口消失不见。李嶷听得这脚步极熟,果不然,只听似是老鲍的声音,在井外喊了一声十七郎。想是老鲍见他迟迟不归,寻了出来。
李嶷道:“我在井里。”
老鲍闻言大惊,扑到井边向下一望,连忙将井绳扔了下来。李嶷暗自捏住衣角,用衣服隔着,小心拔去手背上的细针,这才缘着井绳攀了上来。老鲍将他拽出井口,见他全身湿透,模样狼狈,不由奇道:“你来洗脚,如何洗到井里去了?”
李嶷不动声色,笑道:“本来想救只野猫,结果却被挠了一爪,倒害得我收势不及,扑到井里去了。”
老鲍嘲弄道:“你这般身手,倒被一只猫捉弄进井里,若是传回牢兰关去,怕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李嶷却
甚是洒脱:“笑话便笑话,也不知是谁,那年猎狼,狼没打着,倒把自己的脚让捕兽夹给夹了。”
老鲍不过嘿嘿一笑。
李嶷举目四望,只见井栏之畔,萤火虫星星点点,于秋夜中四散飞去,风吹得柳枝轻柔拂动,哪里有那女子半分痕迹,若不是袖中那支玉簪,适才种种,真恍若一梦罢了。
却说第二日一早,阿越起身盥洗,方在梳头,隔窗忽见那皮四郎献宝似的捧着一只纸匣,笑嘻嘻从院子外头进来。阿越一见了他,眉头不由一蹙,那皮四郎却在门外整了整衣冠,这才走进屋子来。见了阿越,便做小伏低,捧着那纸匣,温声道:“阿越,上次是我不该,倒拿那些金啊玉啊的俗物来,没得辱没了你。这是德华楼的包子,都是你爱吃的馅儿,有蟹黄的,火腿松蘑的,还有素三鲜的,你看,这还热气腾腾的,快趁热吃吧。”
阿越听他这般说,脸色才缓了一缓,看了看那包子,道:“倒劳烦你费心了。”
皮四郎听了这一句,便如圣旨纶音一般,乐不可支,连声道:“不费心不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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