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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晚突兀的夢，和夢裡第一次清晰可辯的臉，擾亂了與之有關的所有幻想。

荀奕用半晚坦然接受了自己對a1pha的喜歡，又在一個普通的午後直面自己刻意忽略了半年之久的殘酷現實。

在這個性別刻板印象尚未被徹底消除的世界裡，刻在a1pha和omega骨子裡的、源於基因的最卑劣的欲望同時亦是自真實的，如此種種不可抗力因素或將成為ao本能結合的完美藉口。a1pha之間無法完成標記，形成不了生理意義上的互相歸屬關係，他們沒辦法用信息素束縛對方，甚至不能滿足a1pha本最基本的占有欲。

荀奕能想像到，任何一點omega的信息素氣味都足以引起風吹草動，至使其中一方不安，懷疑與忠誠也許將貫徹一生。

捫心自問，他有資格要求韓雋放棄與omega結合的權利和自己互相折磨嗎？他靠抑制劑熬過了分化期後的每一次易感期，打空的抑制劑數不勝數。沒有安撫信息素的特級a1pha把全部希望寄希望於自己的意志力，流著血帶著汗讓理智一次次戰勝欲望。而一個omega愛人可以把所有痛苦變成歡愉。

6青升無數次在醉酒後抱住荀奕脖子喃喃：「如果我是個omega就好了……」

在絕大部分人眼裡，只有優質的omega有資格匹配強大的a1pha。ao兩性的結合才是順應規律的、真正的愛情。

高懸的水晶吊燈折射出金色碎光，打在6青升發頂。他垂，陰影模糊臉上神情。唯有一雙往日裡冷靜理智的黑眸悄然流露輕易不被察覺的感傷。

反悔和自省從來不是荀奕的處事風格，但此時此刻他突然對自己的「喜歡」萌生質疑，未來的種種不確定性讓他的義無反顧變得近乎毫無意義。在某個瞬間，他突然理解了韓雋的顧慮。也許自私，但絕不是缺乏勇氣。

韓雋看似為自己選擇了一條保險又安全的退路，其實早在荀奕拿著花出現的那一剎那便已經毫無勝算可言了——他對荀奕的所有心軟早已成為下意識的習慣。

他無法算計荀奕。

只好做孤注一擲的賭徒，賭荀奕的決心。

「6青升。」

「嗯？」

荀奕的手漸漸回暖了，相握的掌心沁出些手汗，他鬆了勁，勾過6青升腰間的帶子。

「這幾天我也有在想，要不就算了。像剛才說的，喜歡又不一定是愛，持續不了多久。沒興後自然就不喜歡了。幹嘛非得把自己包裝成苦情聖自我感動呢？」

「那就別喜歡了。」6青升見他情緒好轉，在心裡鬆了口氣。打開人圈繞衣帶的手探身從小型冰箱裡輕車熟路挑了根冰棍兒。

「哎，我也想。但我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前天回宿舍時正好撞見他。他坐在沙發上，客廳燈亮一盞……」荀奕閉上眼，喉結滾動。「我沒想和他打招呼……然後他轉頭對我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他在等我……不排除我自戀的可能，但他一定刻意在等我……哦，對了，客廳留的燈是橙黃色的，照得他眼睛顏色很淺，琥珀棕色，很漂亮。」

荀奕睜眼望向6青升，「6青升，說真的，我清楚意識到自己栽了，栽在一個臭a1pha手裡。我怕，怕得不行。但只要他對我笑一笑、勾勾手指頭，我就覺得我可以為他蕩平一切障礙。我要給自己裝個狗尾巴能搖著把自己旋上天。」

6青升把最後一口冰棍兒啃完，化開的糖水在指尖留下幾道黏膩。環顧一圈發現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沒有抽紙，於是擺出痛定思痛的模樣拍了拍荀奕的肩膀。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樣東西，如果你太想要，就會把它看得很大，甚至大到成了整個世界，占據了你的全部心思。我的勸告是，最後無論你是否如願以償，都要及時從中跳出來，如實地看清它在整個世界中的真實位置，亦即它在無限時空中的微不足道。這樣，你得到了不會忘乎所以，沒有得到也不會痛不欲生。』」

荀奕沒理會他不知在哪個文摘里背下的酸話，苦笑道：「談不上痛不欲生，但也不捨得忘乎所以。」

「你決定了？」6青升問。

「是吧。」

「你總在極短的時間裡做出極為重要的決定，難怪你爸媽到現在還覺得你是個二吊當。」

荀奕肩膀高聳，「他們早管不了我了，希望這次也是。」

「韓雋呢？萬一他不想呢？」

「他想。」荀奕以一副斬釘截鐵的口吻道，眼神里滿是確信。

他在逼我。荀奕想，他在等我心甘情願走入那不甚高明的陷阱。

被心軟左右的驕傲獵手布設的陷阱漏洞百出，這一次，換荀奕步步為營。

第42章

暑熱的煙靄下的瀝青馬路曬得發燙，空氣里瀰漫泛苦的熱氣。白天下過雨，地面尚存水漬。在街邊站個兩分鐘便被潮氣逼出滿背薄汗。

深灰色的T恤汗濕一片，緊貼在後背上。荀奕趿拉一雙洞洞拖鞋倚著一旁人行道的紅綠燈柱，不停拽拉領口兜著風往裡摜。

「都叫打車了……澡都白洗……」

6青升站旁邊屈指抹去鼻尖上的汗，低頭看了眼地圖說：「快了快了，穿過去再走個三百七十米。打車要繞路，這個點下班高峰期還堵車，不如走呢。」言罷抬頭看見荀奕後背大片的深色，在原本淺灰的衣服上格外明顯，遭了荀奕白眼的6青升樂得打：「免費蒸多一次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