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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川他爸直到七三年年底才放出来,那年我五岁,川川四岁,但经过一年多的摧残,他爸感觉比他爷爷都显老,不是我夸张,那个年月,人不死,心也死了,人不疯,心也疯了,人不老,心也老了。我和等庆幸我那时的无知,若已初涉世事,怕是会在有更多领悟的同时经历更可怕的毁灭吧。
文革结束那年我七岁半,不过对谁我都喜欢说虚岁,川川也是。在建安里头条全跑到街上庆祝粉碎四人帮的时候,我们俩就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拣地上没点着的红色小鞭炮,一边拣一边往自己衣兜里塞,然后我拉着他的手一直从秧歌队尾追到排头。锣鼓点惊天动地,满眼都是夸张的笑脸,脚下踩着鞭炮爆裂的纸屑,我们好像比那些大喊“胜利了”
的人们更快乐。等到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鞭炮和锣鼓也不再响的时候,我们已经跑出去好远了,回头看,似乎只有护城河水跃过矮坝时的轰鸣……
那是一天发生的事吗?还是说持续了很长时间?不记得了,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只是琐碎,我们在乎的,能让我们兴奋不已的,只有口袋里满满的红色小鞭炮,那些鞭炮我一直保存到春节,不过川川不一样,他回到家当天,那些鞭炮就让他爸给点了,放了。后来川川告诉我,那天他爸喝多了,醉到胡言乱语,还半夜在院子里高唱“川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
大人们可能是“气冲霄汉”
的,我们却不懂得何谓“气”
,何谓“霄汉”
,这种不喊出来不为快的感觉我们不知道,直到好多年以后,有了厚重的人生积淀之后,才找到了“气”
的存在,但“霄汉”
的高度却始终不能摸索到,亦无法凭仰望来目测,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股气似乎缺了点什么,总也“冲”
不上去,大概缺少的就是压抑,没有窒息过,就不懂得顺畅呼吸的快乐。
七七年,我和川川上了小学,同校不同班,但上学放学都一起走,那段日子不可谓不快乐,在中国重新解放了一次之后,我们幸运的走上学生生涯,和父母那起根儿上就“让四人帮给耽误了”
的一代人相比,我们幸福得可以让所有人羡慕,虽然那时我们并无自知。
那时候我每天都先去五巷找川川,然后再一块儿去学校,没有家长送,因为当时马路上车不多,学校也不远,我们俩就那么一路走一路聊,上学放学都如此,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的人生最大毛病开始暴露出来了。
头一回让人说我“贫”
是在学校,老师气得当堂扔下粉笔就找我爸单位去了,结果那天晚上我让他狠狠教训了一顿,老爷子指着我鼻子骂:“你小子贫!再贫!再贫我给你戴嚼子!!”
说起来当时是真把我爸给气坏了,要不他怎么也不会这么暴跳如雷,我当时也真让他给吓住了,生怕那当钳工的大手一巴掌拍死我,结果,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下了保证之后,我整整一个星期上课保持手背后。累,但打心眼儿里觉得是应该的。
这算是一次出丑经历了吧,但在川川看来只是他的笑谈,而且在笑过之后他还做了发挥。
“嚼子?就是驴拉磨的时候嘴上套的那个?”
“放屁!那是笼头!我这个是马嘴里勒的!”
当时我说得振振有词,还觉得自己特有知识,但后来一想才回过味儿来,什么笼头嚼子,不都是牲口嘴里的东西嘛!嚼子也不见得就比笼头高级,只是造型上可能更简约,更显得上一点档次,但本质并无区别,而且嚼子这东西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周小川从那之后就认定了它,并且将之变成了我的“爱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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