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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离别的惆怅（第2页）

这当然是件高兴的事儿，母亲见我看一眼就丢下了通知书，自己拿过去细细看了一遍，激动的说这就叫我父亲回来，晚上一家子去会师楼吃饭，大大的庆祝一番。说完话再看后边几页，却惊呼起来，说：“怎么要交这么多的学杂费？”

常占美听了一笑，说道：“阿姨，好多人想交还没资格交呢。”

母亲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大学怎么跟养鸡场一样，这不是做生意吗？”

母亲就那么随便说说，她才不会为学费的事操心的，那是父亲的事，她前头说了后头就忘了，一会儿笑眯眯去给父亲打电话，又对常占美说：“小常别走，晚上一起去会师楼。”

我其实心里很高兴的，只是有点那个……怎么说呢，我只是没想到常占美也能考上大学，有点嫉妒吧，自己有的东西不想别人也有，心理不健康啊。不管他了，还是高兴自己的高兴事吧，想自己这就大学生了，我要上的这所大学可比杜胜友的大学名气大多了，自尊心那是相当的满足，如果这会儿小荷在，她一定会高兴得掐我一把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告诉这消息的人，竟然是杨小荷，那怕她会重重的掐疼我，我也是疼着的快乐啊。母亲电话里大声向父亲报喜，嘱咐他早点下班，回来时带足多少多少钱，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母亲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常占美起身说还有什么事，好像是要去看望什么人，又说过几天还来，一块儿商量上大学的事。

爱谁谁吧，我想单独呆会儿，就一个人。

我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

我们家在县城的院子有点小，跟乡下那个比较，四分之一都不到，修了一圈房子，却只有四五间，一间间火柴盒似的。正房做了客厅，父亲那身份摆着，来来往往的人多，没个见人说话的地方不行。靠阳两间，一间是父亲母亲的卧室，一间是厨房。阴面三间，我和紫嫣一人一间，另一间做了亲戚朋友来时的住处。就这么点地方，父亲还腾挪出一小块地，搞了个小小花园，种了一株核桃树，一株月季花，母亲在树下花间种了几行韭菜和葱蒜，桃树开花月季绽放，葱绿了的时候，院子里一派生机盎然。

我的屋子靠近大门，靠里那间是紫嫣的，其实靠门那间宽敞明亮些，但紫嫣讨厌人来人往的敲门开门，便抢占了里面那间黑暗狭窄的。我无所谓，反正我经常不在这个家的。

我不喜欢城里的这个家。

躺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一会儿有点睡意，但我不想睡，想起一件事，该去一趟医院，问问怎么给爷爷做一副假牙。

医院就在我家大门斜对面，我服了我的父亲，他真会挑住的地方啊，一出我家大门，隔马路就能看见一个个病秧子往医院里送，再看着死人一个个从医院里抬出来，免费接受人生这辈子的生死教育课啊，什么理想，什么县长，这时候会觉得身份地位还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我寻到三楼才找到口腔科，一个看年龄跟我爷爷差不多的大夫接待我，第一句话是：“挂号单呢？”

我赶紧解释说没挂号，就咨询一下。他马上变了脸色，说不挂号不接待。看他态度认真，那就去挂号吧，跑回一楼，一问价，八元钱，今天是专家门诊。他娘的，这个县城里还有什么专家？想想爷爷老太太似的嘴巴，硬着头皮掏钱挂了个号。再回去那大夫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又不耐烦起来，说：“叫你爷爷还是你奶奶亲自来一趟吧。”

这是什么鸟专家，就这服务态度，不是救死扶伤么？要是爷爷能亲自来，我这么辛苦干什么。要是奶奶亲自来了，你他娘的不管专家不专家，估计也得跟着她老人家去那个回不来的地方，后悔去吧。

倘若如此，恕不远送！

我又回了一趟关山。我给母亲说上大学前想看看爷爷，母亲就去市场上，买了一堆东西，有卤牛肉有烧鸡，我说这东西带回去全叫小叔消耗掉了，爷爷没牙板没法吃的。母亲笑着说这就是个心意，不带点什么总归不好，“你爷爷有你小婶子照看，用不着咱们操心。”

听听，什么话，这就是程家大儿媳的心里想法。我懒得理她了，自己进屋翻箱倒柜找了两百块钱，跑市场买了几瓶罐头几听八宝粥，又买了两瓶西凤酒带上，爷爷爱喝几杯的。母亲开始抱怨我乱花钱了。

送我到车站，母亲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说：“寒雨，别再去找小荷了。”

我愕然，也无语了。

我当然没听从母亲的话，当天回到关山，我就去找小荷。

很失望，这趟回去小荷不见我了，我坐她家炕边上等了一个下午，她娘说小荷去亲戚家了。我怅然若失，怏怏离去，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担心她自卑了不想见我，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临走时写了一封信，担心她哥哥杨老师看见，没敢写上肉麻的话，只告诉她这月底我就要去西京，希望她能到城里送送我。最后画了一朵玫瑰花，悄悄压在她枕头下。

陪爷爷坐了一阵子，爷爷快要成仙了，他的眉毛都白了，加上顶上的白发，颌下的白胡白须，简直是顶着一个雪球，活似神仙模样。爷爷说他胃口还好，就是眼睛不行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全凭耳朵听。”

爷爷说话时不停的抹眼泪，好像有点伤心难过，我问怎么了，爷爷说，“你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什么话？我是去上大学，又不是去战场。还是换了个话题，哄他老人家高兴高兴吧，然后喂他吃了一罐八宝粥。

去了一趟舅舅家，舅舅是母亲的弟弟，是个民办教师，他见了我没祝贺我考上大学，却一个劲抱怨父亲当县长了，没帮他转正。我讨厌他，所以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这段时间过得真快啊，时间就像百米赛跑，转眼间就要开学了，我像一个待嫁的女孩子，满心的忐忑，又有几份的期盼。

直到开往天水的汽车要出发了，还是看不见杨小荷的身影。

这么一会儿工夫，常占美就在车上认识了一个靓妹，两个人坐一起叽叽喳喳聊得起劲，都开始互通姓名地址了。司机看我手把着车门不上车，眼睛四处乱转，已有点不耐烦了，几次三番催促我赶快上车，他还发动群众齐声抱怨，常占美很仗义，出面解释说我在等一个重要的人，那靓妹咯咯下蛋母鸡似的笑道：“是等一个美女吧？是你女朋友吗？”

我狠狠的瞪她一眼，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常占美急忙拦住那靓妹，说：“仅仅是个老同学，说好要来送送的。”

那女的真讨厌，又冒出一句：“肯定是个女同学，很漂亮的。”

常占美奇道：“呵，你怎么知道的？”

那女的咬着一根香蕉，香蕉在她嘴巴里出出进进，让我想起一个恶心古怪的念头，忍不住笑了，听她跟常占美说道：“你真笨死了，如果是个男同学，他就不会站下面等了。如果哪女的不漂亮，他就不会那么一副急切切的样子了。”

这女的肯定早恋，我开始讨厌漂亮的自作聪明的女人。

司机师傅彻底发火了，我落寞的上了车。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黄土高坡从眼前晃过，我无由的掉落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