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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宜兴(第1页)

汤有水和田生粮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样乖宝宝,刺杀麻田失败后,两人慌如丧家之犬,在湖汊河浜之间,东躲西藏,打渔避难。

直到真一真二把他俩找到,说明危险已经暂时过去,这才提心吊胆回家。

汤有水家没了,他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农事一窍不通,和哥嫂之间,又是冷热难调,只能灰溜溜的去蜀山茶馆烧火提水,帮忙混饭吃。

汤有水在茶馆帮忙,谁知第一天夜里,田生粮就来茶馆报丧,瘫痪老爹没了。

黄老四掏出十五块大洋,先让田生粮办丧事。汤有水是田生粮的难兄难弟,自然同去帮忙。办完丧事,两人一同回到茶馆帮忙,蹭饭混日子,黄老四仅能叹口气,默默接受。

田生粮家的租田,是三郎家的,现在田产全被叔叔江上云把持,因为田生粮是三郎的死党,江上云干脆收回了租田,田生粮无奈,也只能来茶馆混日子了。黄老四自然知道个中内情,所以才叹着气,感慨世态炎凉,默认这两个倒霉蛋的混吃混喝。

茶馆里的各种消息传闻,最为灵通,麻田已去无锡治眼睛。搜山的鬼子,最终还是没有抓住杀人犯,仅找回了半麻袋的死人骨头,和几支破枪,十一个鬼子尸身,全喂了野狗豺狼。鬼子一怒之下,在山里杀老百姓,还屠绝了一个小山村。

但传得最多的,还是三个杀鬼子的好汉,而且越传越神。最后竟说是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转世,专门和东洋人作对来了。说这三个好汉会腾云驾雾,土遁避水,不然的话,为什么满世界的东洋兵抓不到他们呢?这宜兴地界上的东洋兵,怕是从此就要遭殃了。

田生粮和汤有水听在耳中,恨不得要跳出来自认,只是性命要紧,俩人无奈强忍。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相互吹捧一番,聊以自慰,偷着自娱自乐。

而吓得最惨的,是三郎的干爷爷周老六。

他被汤有水懵头懵脑的扔下河去,渔船没了是小事,万一这事传到鬼子耳朵里,他的渔船被杀人犯用作逃跑工具,那就是资敌,就死定了,要杀头的。连惊带吓加挨冻,大病一场。

老夫妻一辈子是以船为家,现在渔船被抢,就是家没了。住进茶馆客栈,黄老四出钱出力为他请医拿药,六爷爷这才从鬼门关上被抢了回来。

周老六夫妻俩,对三郎和汤有水田生粮很熟悉,出事后,三人失踪不见。周老六联想到把自己扔下河的人,虽是蒙住头脸,但身形也还象极汤有水,忍不住就悄悄对六奶奶说了心中疑问。

结果是,周老六被六奶奶骂了个狗血喷头。“老东西,你作死啊……”

慢慢的,茶馆里另一种传言更盛。说这个麻田小队长,就是当年的金兀术转世,也是个盖世英雄,神勇了得,否则的话,早被杀死了。

当年岳飞和金兀术大战三百回合,方能将金兀术了结,如果麻田早死了,就显不出中国好汉的英雄。

茶馆说书的唐先生抓住商机,现炒现卖,从桃园三结义转世,到大战小人国,再到大战金兀术,编成段子,在茶馆里妙语连珠的借题挥,说得茶客们击桌高呼,过瘾之余赏钱从丰,拼命往唐先生口袋里塞。

但茶馆里最多的消息,还是东洋兵和抗日武装的事情。某地又打仗了,几个东洋兵被杀。某地几个东洋兵被挂树上。某地东洋兵糟蹋女人,被追得跳河淹死……。可更多的消息,是东洋兵杀人,把人头割下来,把……。

这天,正是下午茶最闹忙的时候,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水象珠帘,标准的烟雨江南景色。这天气,也正是喝茶消遣最安逸踏实的时候。

茶馆里,田生粮在老虎灶上烧水,汤有水穿梭在茶客之间,送水添茶。黄老四因为他俩帮忙,悠闲得很,眯着眼,在帐台后抽着黄烟锅,听着茶客们闹哄哄……。

慢慢的,在门口屋檐水的滴嗒声中,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很整齐,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这种脚步声,三岁孩童都知道,是东洋毛皮鞋踏出来的,谁听了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尖上,东洋兵来了就是祸事来了。

茶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汤有水和田生粮大惊,老虎灶就在茶馆大门边,田生粮向外一探头,只见北边几十米远的石拱桥上,走下来的鬼子兵,正转弯朝茶馆踏步过来。每隔十多米,还留下一个鬼子兵站哨,他们也不怕雨淋,站在街道边挺得笔直。

鬼子们头戴钢盔,身穿一色的崭新制服,臂膀上套着宪兵字样的白袖箍,肩上挎着上了刺刀的三八长枪,枪上的刺刀,在雨幕中杀气森森。

汤有水也已挤到门口,从田生粮的腋窝下钻出头观察外面,田生粮忙向汤有水一使眼色,俩人悄悄溜到隔壁栈房,钻进隔墙躲藏。

汤有水还是习惯性抖,嗑着牙颤声问:“生粮,是不是咱俩露馅事了?”

田生粮沉声答道:“屁话,不是来抓咱俩的,用得着这么大阵势?准备好了,只要咱俩被他们找出来,起码要搞掉他一个够本,操他祖宗的!”

黄老四自从年初六石拱桥上杀鬼子开始,当时就知道是三郎一伙干下的好事,之后的种种迹象,更是印证他的判断。

现在他眼见着生粮和有水躲进栈房的隔墙中,知道事大了,该是拼命的时候了。悄悄把抽屉里的小攮子,塞进袖管里。一双混浊的老眼,直直注视门口,心中默念:东家,夫人,求你们保佑我能杀了一个东洋赤佬,我黄老四和你们团聚来了,还做你们的忠仆。

鬼子兵直奔茶馆,先头四个在门外分两边整齐站好,纹丝不动。其余鬼子在雨幕中也跟着静默挺立。

茶馆中的茶客们,也更是静默寂寂,每个人吓得如同末日来临。

稍停,从门外走进二男二女四个中国人,其中滞后的一男一女进门后,即侧过一边静立不动。打头的一对俊美青年男女,则径直走向帐台,在距离三步之遥双双跪下,青年男子轻声喊道:“黄爷爷,三郎和亲亲来看您来了了!”

这是三郎回来了,他身边的当然是亲亲,停在门口的,是真一和龙梅。

黄老四坐在帐台里,呆若木鸡,等三郎说完,他这才痴呆了似的站起,弓腰驼背走出来,伸手欲扶三郎和亲亲。

“咣当”

,他袖管中的小攮子掉了出来,这一声响,刀刃的金属声特别刺耳。茶客们也还罢了,听在门口鬼子的耳中,那是刺心的惊悚,立即习惯性的想寻找战斗位置,可一看三郎平静安好,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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