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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表哥他们我是管不到的,只是他家那几个姐妹,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如今她们有难,我想着,要是能帮她们一把,还是要帮的。”
黛玉也不是没听说过那些犯了事的人家,女眷也被卖的事儿,禁不住颤抖,只好在心里苦求荣国府不必到那地步,若真是累及姐妹们,她少不得也得拉姐妹们一把的,又向宋氏请求,“再有就是我的外祖母,她老人家一辈子都在为了荣国府操心,如今这样的年纪遇到了这种事,身子怕是吃不消。我听说陛下以孝治天下,不知可有法子向圣上求情,请个大夫看看外祖母才好。”
宋氏宽慰她道:“如今他家二府都被围住,进出不得,不过我听闻北静王已经去疏通人脉了,等你叔叔回来,让他去问问荣国府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再做打算。你别急,史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锦衣司也不敢为难她的。只是你记着,你外祖母、姐姐妹妹这些倒还好,他家那些爷们犯的事儿,你万不能插嘴的,连打听都不该做。否则,连你的名声也要被”
黛玉忙道:“婶子放心,我知道轻重。”
其实她大舅舅、珍大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么?便是他们被判了死罪,她也只好叹一声的,别人骂“罪有应得”
,她都不敢反驳。只要贾母和惜春她们平安就行。故而耐心等林滹回来。哪知叔父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小厮提前跑回来说,一会儿太子殿下要大驾光临,让太太赶紧张罗着接驾。
宋氏心里一紧,看了一眼黛玉。黛玉却只低着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你要是想给你外祖母家求情,走多少门路,都不如太子一句话顶用。”
宋氏本想这么告诉她,但到底没开口。也许黛玉并不是不知道这些规则,只是在此刻,在她这个做婶娘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小小的、不染尘俗的女孩儿,这种话,她总觉得会带坏了侄女儿似的,小姑娘就该无忧无虑的、不用懂这些大人的交易法则。只是一想,又苦笑了起来,刘遇早不来,晚不来,在荣国府被抄的当口过来,难道只是来吃顿便饭?总归是有什么吩咐要下达的。他要是命令黛玉不许管她外祖母家的事,黛玉也不敢不从,只是他二人之间的嫌隙怕是就要生出来了。
但出乎意料,不管是黛玉还是刘遇,都没有提荣国府的事。只是晚膳用到一半,刘遇忽然问:“有酒吗?”
林滹劝道:“殿下一会儿还要回宫呢,此刻饮酒,一会儿路上该头晕了。”
“我当时说,待到江南盐政事了,来同妹妹喝一杯。”
刘遇笑道,“忙活了这两年,总算有了结果,林公泉下有知,兴许也乐意陪我来喝个痛快。”
这倒确实是黛玉从前同他的约定。江南被各大世家把持久矣,林海上任时,本想施展身手,好好庇佑一方子民的,可惜自己身子骨吃不消,硬扛了几年,到底没扛住。幸亏他林家也不是全然无人了,尚有族人帮忙,虽不曾全身而退,好歹没被人把污名推到他身上去,只是想到上任时的豪言壮志,难免心有不甘,这才求到林滹这儿,托了他的门路,见到了永宁王,震慑住了江南群绅。幸而刘遇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亲自到扬州探访不说,还督促了盐务改革、打击私盐,连带着江南豪绅圈地、占地一事一并处理了,也是忙活了整两年,几乎给整个江南的官场换了血,才算告一段落,心安理得地来舅舅家讨当年的共饮之诺。
这是大事,林滹也惊叹不已,自然不会再劝,反而命人把
珍藏多年的佳酿取出来,亲自去温了酒,斟了两杯。黛玉恭恭敬敬地举杯过头顶,行了一大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该我谢林公才是。若非他不惧强权、仗义执言,此事还不知要拖多久才能被京里知道。”
毕竟虽然官场如战场,但像江南那样从上到下盘根错节、被几家联手把持的情况还在少数,江南又自古富庶,没灾没难的,皇帝一般也很难意识到那儿也有人捅出了大篓子。他们即使身居高位,到底隔了这么远,那边的言官被扼住口舌后,他们也成了聋子瞎子,被糊弄了这么多年。而且,这么说可能也不太好,但那几家,都是太上皇的亲信,太上皇还在的时候,轻易也不能动他们,如今才算彻底斩草除根了。
刘遇接过那杯酒,痛快地饮尽了,又把酒杯递还给她,黛玉复斟一杯,与席上其他人一齐敬他。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提醒道:“殿下,已经喝了两杯了。”
他便笑着点点头:“是,明儿还要上早课,不能再喝了。”
便把酒杯放下。众人知道宫里的规矩,也不敢继续劝酒。
宋氏偷偷打量着刘遇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帮黛玉问问荣国府的事儿。刘遇自然是看懂了,笑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我同舅舅说两句话就回去了。”
韵婉等便起身各自回房,临行前,黛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遇坐在灯下,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矜贵非常,活生生一个意气风的翩翩佳公子,仿佛万千宏图已在他面前展开,江山如画,他就是那个挥毫洒墨、大显身手的人。
荣国府也是那幅画上格格不入、让人觉得碍眼的墨点子吗?黛玉其实一直都想问,当年威胁林海、强迫他同流合污、构陷他的那些事儿,荣国府有人参与过吗?只是她并不敢真的问出来。甄应嘉把持了江南这么多年,贾家和甄家是什么关系,她难道不知道?要是真问出了什么来,她又该如何自处?
等黛玉走了,宋氏才问:“殿下不知可曾听说过荣宁二府被抄家的事儿?”
刘遇道:“忠顺王叔为这事儿,天天上书,哪儿能不知道呢。不用说我,估计有不少文书还是二表哥经手的呢。忠顺王叔嘛……”
刘遇摇了摇头,“舅妈问过二表哥就知道了,他虽然看上去可能不依不饶的,但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这么明着跟北静王不对付的。”
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谁不是人精?忠顺王就更是个会看眼色、揣摩圣意的了,纵然人人都知道他仗着先帝的宠爱任性妄为,可你要说他这么些年真的得罪了谁?竟也数不出来。
其实林滹也不是没听说过,说是北静王抱怨,说是法不责众,像荣宁二府这样行事的人家多了去了,也就是别人家没有得罪过忠顺王罢了。只是连这种话都传出来了,北静王不知道会不会受罚,但荣、宁二府绝对是逃不过了。
宋氏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也知道,荣国府的老封君是明珠族姬的外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知身子要不要紧?还有她家别的女眷……”
刘遇道:“这个父皇早就问过了,忠顺王叔并没有动老太太的院子,只是女眷,舅母可能不知道,荣国府的女眷,还有在外包揽官司、放利子的,如今因病得快没气了,才没有拘到衙门去,还关在她自己家院子里,其他太太、奶奶的,也不能现就说没事了,得慢慢查呢。”
宋氏心里一惊,包揽诉讼这事儿,藐视国法,便是爷们做,都称得上胆大包天了。当下许多求情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求情不求情能解决的了,倘若贾家真的犯了不重罚不足以平民愤的打错,她此刻开口,和当 年为薛蟠杀人脱罪的贾家、王家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如等案子判了,再想法子营救他家那些无辜的姑娘们罢了。
刘遇看了看时辰,不待太监开口提醒,便主动说要回宫去了:“晚了他们也难办。”
林滹忙亲自送了出去,回来时便对宋氏道:“你别管了,荣国府的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仔细想想,殿下这次办江南盐案,牵扯出了多少金陵的官吏?贾家又是金陵出来的,和那几家是什么关系?就是他们家没掺和进江南盐、布的那些事儿,如今四王纷纷为他家奔走,多打眼啊,要我说,反而是害了他们。”
宋氏亦知为人君者,最忌讳手下结党营私的,当年宁国府的儿媳秦氏的葬礼,大操大办,就被看做是旧义忠太子系对皇上的示威之举,如今四王联手替他家说话,更是摆明了态度。别说忠顺王了,只怕连皇上都要觉得被威胁、冒犯到了。只是这些话,却不知该怎么同黛玉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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