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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下坡了，小巴飞快地在山路上滑行着，车窗外一幅幅向后奔去的景色仿如那一去不返的时光般转瞬即逝。思念着爷爷的李也痛苦地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快到了。”

司机突然开口对李也说。

李也抬头一看，小巴已经驶出群山，正沿着一条长长的坡道滑向远处平缓开阔的小平原。

快到了！

李也心里一激动，他不由直起身，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方的路。他在寻找一座小桥，一座架在一条小河上的小桥，还有那条从小桥头分出去，沿着小河延伸的青石小路。那条小路往西延个一里路左右就来到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在那小路的尽头、那群山的山脚下、竹林的遮掩中，有一间由青石砌成的颇有些气派的老宅院，那便是李也的老屋。而此刻老屋里正躺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正在苦苦支撑着，就为了最后看一眼他最疼爱的孙子。一想到这，李也的心揪得更疼了。

在焦虑的张望中，李也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小桥。小桥还是旧时记忆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时光的侵蚀。眼前这熟悉的景象让李也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位老人正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有说有笑地沿着河边慢慢地走远。情绪有点失控的李也不由在心里无比激动地大喊着：“爷爷！我来了！”

泪水又止不住地缓缓流下。

汽车放缓了度，慢慢地靠近小桥。小桥头的路口旁聚集了一小群人。

“他们是来接你的。”

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司机突然转过头对李也说，李也诧异地看着那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这才解释：

“我是你十三叔，你六爷那边的，你小时候还常去我们家。不过那时你太小，现在应该记不住了。”

李也是认识六爷的，他是李也爷爷的两个同父异母弟弟之一，家里排老二，家族排第六；另外一个最小的弟弟，排十一，按习惯，李也分别称作六爷和十一爷。

小时候李也经常见到六爷，但印象不多，他只隐隐记得每次上六爷家里的时候，他总是能得到很多糖果。十一爷在县里当警察，李也见得不多，但也许是那一身警服特别惹眼的原因吧，所以李也反倒记得更清晰一些。

他爷爷的这两个弟弟在几年前就走了。三兄弟都只有一个儿子，这样算起来眼前这位十三叔是他最亲的叔辈之一了，怪不得知道他的名字并专门等他，在车上的时候还不肯收车票钱。

李也尴尬地跟自己的十三叔打了个招呼，他这位不爱说话的十三叔摆摆手，淡然一笑就过了。

说起来也奇怪，李也小时候应该是见过他这位十三叔的，但不知道怎的，李也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象，而且和眼前的这位十三叔的形象完全对不上，也许是相处的得太少的缘故吧。至于另一位李也更是没有任何印象，连排行多少都不知道。

李家镇是个颇有些规模的镇子，常住人口在四、五万左右。如镇子的名字，李姓在镇上是最大的姓氏。镇上近四成的人都姓李，基本都是同一个老祖宗开枝散叶的结果。

可以这么说，只要是李家镇上姓李的，都可以算是亲戚，这些李姓大大小小的又可以分成十几个支派。这也导致一个有趣的现象：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悉，李姓之间极少有通婚，也正是因为这样，李家镇上嫁过来和入赘过来的人数比例明显要高于其他同等规模的乡镇一大截。

把这些嫁过来或入赘过来的异姓也算上的话，可以说镇里过四成的人翻翻族谱，都可以攀亲认宗。

别的不说，单是李也这一支派，光是让李也叫叔的就有过三十人之多。这么多的亲戚关系，别说像李也这种在外地生活的年轻人了，就连镇上时常见面相识的人有时候都不一定能理清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亲戚关系，甚至是不是亲戚都不能肯定。因此李也不认识眼前的十三叔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想想，却也不奇怪。

十三叔麻利地在人群前停下车，打开车门：“去吧，跟你爸说，我收了车就过去。”

李也带着感激向十三叔点点头，然后匆忙下车。等他的人围了上来，走在最前面是他最熟悉的堂哥，那是他七叔的孩子，去市里读书时还曾和李也住在一起。其他人李也就不太熟悉了，顶多也就是有点眼熟而已。

让李也更意外的是，有几个人也跟随李也一块下了车，还有人跟十三叔以及接车的人打招呼。经简单介绍后，李也才知道他们也是去探望爷爷的，当然，这几个人也不全是李也的亲戚。

目送小巴离开后，堂哥接过李也手中唯一的行李包，搂着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大爷在等着呢，走吧。”

李也神情哀伤地点点头，他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堂哥明白他想问什么，搂住李也缓缓走向前。

“大爷还挺得住，人也清醒，就等你了。”

一群人跟在李也后面沉默地沿着河边的小路缓缓向前走。

多熟悉的环境啊，几乎没什么改变。大学四年，工作五年，算起来，他都快十年没回来了。可眼前的景色却几乎没有改变过，路还是那路，河还是那河，就连岸边的青草野花都恍如昨日的模样，时光似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李也心神恍惚的看着熟悉的环境，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居然背弃承诺，把爷爷一个人丢在这近十年。心里越愧疚起来的李也不由加快了脚步。

离老家越来越近了，大家在越过一座小土坡后，一栋虽老旧但维护得很好，一点都不显颓败，造型独特的青石大宅院赫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