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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凤九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四个爪子血脉不畅,此时一概麻着,没有反抗的实力。同时又悲哀地联想到当初符禹山头姬蘅想要抢她回去养时,东华他拒绝得多么冷酷而直接,此时自己被姬蘅这样蹂躏,他却视而不见,眼中瞧着这一幕似乎还觉得挺有趣的,果然他对姬蘅已经别有不同。
姬蘅满足地挠了好一阵才罢手,将她的脑袋抬起来问她:“明明十恶莲花境中你那么喜欢我啊,同我分手时不是还分外地不舍么,唔,兴许你也不舍老师,但最近我和老师可以共同来养你,狐狸你不是应该很高兴么?”
盯着她好一会儿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干脆抱起她来就向方才同东华闲话的瓷窑走。
凤九觉得身上的血脉渐渐通顺了,想挣扎着跳下来,岂料姬蘅看着文弱,箍着她的怀抱却紧实,到了一张石桌前才微微放松,探手拿过一个瓷土捏成尚未烧制的碗盆之类,含笑对她道:“这个是我同老师专为你做的一个饭盆,本想要绘些什么做专属你的一个记号,方才却突然想到留下你的爪子印岂不是更有意思。”
着就要逮着她的右前爪朝土盆上按以留下她玉爪的印。
凤九在外头晃荡了好几天的自尊心一时突然归位,姬蘅的声音一向黄莺唱歌似的好听,可不知今日为何听着听着便觉得刺耳,特别是那两句“我和老师可以共同来养你;我同老师专为你做了一个饭盆”
。她究竟为了什么才化成这个模样待在东华的身旁,而事到如今她努力那么久也不过就是努力到一个宠物的位置上头,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原本是青丘之国最受宠爱的神女,虽然他们青丘的王室在等级森严的九重天看来太不拘俗礼,有些不大像样,但她用膳的餐具也不是一个饭盆,睡觉也不是睡一个窝。自尊心一时被无限地放大,加之姬蘅全忘了前几天被她咬伤之事,仍兴致勃勃地提着她的玉爪不知死活往饭盆上按,她蓦然感到心烦意乱,反手就给了姬蘅一爪子。
爪子带钩,她忘记轻重,因姬蘅乃是半蹲地将她搂在怀中,那一爪竟重重扫到她的面颊,顷刻留下五道长长血印,最深的那两道当场便渗出滴滴血珠子来。
这一回姬蘅却没有痛喊出声,呆愣在原地表情一时很茫然,手中的饭盆摔在地上变了形。她脸上的血珠子越集越多,眼见着两道血痕竟汇聚成两条细流,汩汩沿着脸颊淌下来染红了衣领。
凤九眼巴巴地,有些懵了。
她隐约地觉得,这回,凭着一时的义气,她似乎,闯祸了。
眼前一花,她瞧见东华一手拿着张雪白的帕子捂在姬蘅受伤的半边脸上帮她止血,另一手拎着自己的后颈将她从姬蘅的腿上拎了下来。姬蘅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手颤抖着握住东华的袖子眼泪一滚:“我、我只是想同它亲近亲近,”
抽噎着道:“它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它、它明明从前很喜欢我的。”
东华皱着眉又递给她一张帕子,凤九愣愣地蹲在地上看到他这个动作,分神想他这个人有时候其实挺细心,那么多的眼泪淌过姬蘅脸上的伤必定很疼罢,是应该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泪。
身后悉索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也忘记回头去看看来人是谁,只听到东华回头淡声吩咐:“它最近太顽劣,将它关一关。”
直到重霖站到她身旁毕恭毕敬地垂道了声“是”
,她才晓得,东华口中顽劣二字的是谁。
凤九了许久的呆,醒神时东华和姬蘅皆已不在眼前,唯余一旁的瓷窑中隐约燃着几簇火苗,火苗一丈开外,重霖仙官似个立着的木头桩子,见她眼里梦游似地出现一神采,叹了口气,弯腰招呼她过来:“帝君下令将你关关,也不知关在何处,关到几时,方才你们闹得血泪横飞的模样我也不好多问,”
他又叹了口气:“先去我房中坐坐罢。”
从前她做错了事,她父君要拿她祭鞭子时她一向跑得飞快。她若不愿被关此时也可以轻松逃脱,但她没有跑,她跟在重霖的身后茫然地走在花荫浓密的路上,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想要抓住儿什么,却不知到底想要抓住什么。一只蝴蝶花枝招展地落到她面前晃了一圈,她恍惚地抬起爪子一巴掌将蝴蝶拍飞了。重霖回头来瞧她,又叹了一口气。
她在重霖的房中也不知闷了多少天,闷得越来越没有精神。重霖同她提了提姬蘅的伤势,原来姬蘅公主是个从不能见血的体质,又文弱,即便磕绊个伤口都能流上半盅血,遑论结实地挨了她狠狠一爪子,伤得颇重,折了东华好几颗仙丹灵药才算是调养好,颇令人费了些神。
但重霖没有提过东华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也没有提过为什么自关了她后他从不来看她,是不是关着关着就忘了将她关着这回事了,或者是他又淘到一个什么毛绒油亮的宠物,便干脆将她遗忘在了脑后。东华他,瞧着事事都能得他一段时日的青眼一兴趣,什么钓鱼、种茶、制香、烧陶,其实有时候她模糊地觉得,他对这些事并不是真正地上心。所以她也并没有什么把握,东华他是否曾经对自己这头宠物,有过那么一寸或是半的心。
再几日,凤九自觉身上的毛已纠结得起了团团霉晕,重霖也像是瞧着她坐立难安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主动放她出去走走,但言语间切切叮嘱她留神避着帝君些,以免让帝君他老人家瞧见了令他徒担一个失职的罪名。凤九蔫耷耷地了头算是回应重霖,蔫耷耷地迈到太阳底下,抖了抖身上被关得有些暗淡的毛皮。
东华常去的那些地方是去不得的,她脑中空空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逛到了什么地方,耳中恍惚听到几个仙童在猜石头剪子布的拳法,一个同另一个道:“先清,这一盘谁要输了今午一定去喂那头圆毛畜生,谁耍赖谁是王八乌龟!”
另一个不情不愿地道:“好罢,谁耍赖谁是王八乌龟。”
又低声地好奇道:“可这么一头凶猛的单翼雪狮,那位赤之魔君竟将它送来从此给姬蘅公主当坐骑,你姬蘅公主那么一副文雅柔弱的模样,她能骑得动这么一头雪狮么?”
前一个故做老成地道:“这种事也不准的,不过我瞧着前日这头畜生被送进宫来的时候,帝君他老人家倒是挺喜欢。”
凤九听折颜起过,东华他喜欢圆毛,而且,东华他喜欢长相威猛一些的圆毛。她脑中空空地将仙童们这一席话译了一译:东华他另寻到了一个更加中意的宠物,如今连做他的宠物,她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这四百多年来,所有能尽的力,她都拼尽全力地尽了一尽,若今日还是这么一个结果,是不是明因缘薄子上早就写清了她同东华原本就没什么缘分?
凤九神思恍惚地沿着一条清清溪流直往前走,走了不久,瞧见一道木栅栏挡住去路,她愣了片刻,栅栏下方有一个刚够她钻过去的豁口,她猫着身子钻过去顺着清清的溪流继续往前走。走了三两步,顿住了脚步。
旁边有一株长势郁茂的杏子树,她缩了缩身子藏在树后,沉默了许久,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尖儿来,幽幽的目光定定望住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头仅长了一只翅膀的雪狮子。
雪狮子跟前,站着好几日不见的东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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