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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大院下8（第1页）

几天过去，建国明显地瘦了，眼窝塌下去，浑身没有劲儿，躺在北炕上起不来。

心里燥热，总感觉渴，就一直往肚子里灌凉水，导致肚子里满满的。开始娘还问问吃不吃饭，建国是吃不下，可后来也没有人问了，他们倒是在南炕吃得挺香。

贵子常来，虽然他一个大字不识，他却愿意和建国说话，“建国，你也别愁，人也得信命……”

怎么也不能想到，一个近乎于二傻子的人能来劝说自己，而且没有丝毫的瞧不起，竟然是一种真诚。他所做的只能是点头称是，这也算是命啊！不信还真不行。

人怎么也得吃饭，建国又昏沉了两天之后，坐起来吃了几碗大馇子饭后，就说：

“爹，我上队里吧，也不能总在家里呆着。”

“上吧，还能总呆着咋嘀？”

宝昌老头也不容易，他也想的是能让一家人旺旺兴兴的，可是就是干得再多也不能让家里有多一口的口粮。日子难过，有就只有叹气的份儿了，好在有一口烟做伴儿，生活也就多了几许快乐。

娘在那边坐不住了，呼啦就咋呼起来：“去，干活儿去，都老大不小的了，总拿上学（东北土话念xiao）作说儿（东北方言为理由的意思）不干活儿，现在好了，学也上不了了，还指着谁给你娶媳妇啊？不行就打光棍儿。”

边说着边用那烟袋

锅儿敲着炕沿。

炕沿，其实就是一根粗一点的棍子，上面刨平了个面儿，没有上漆，烟熏火燎的，时间长了，成了斑驳的黑色。无法考证，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人们开始用炕沿，也不知道这炕沿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在东北的农村来看，这个东西的作用就是抽烟、摆谱的老年人磕烟袋锅的地方，同时也是小孩子上不去炕要用双手扒着的地方。

孩子小时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就只知道到外面跑啊跑，也没有大人看着，大人们都要到社里去干活，这样家里就成了孩子的天下，有时玩累了，便要到炕上睡，而又上不去炕，大人们便在炕墙边上用坯搭上一个小土墩儿，或者弄个木头墩儿，小孩儿便用脚踩（土话读cǐ）到上面，用双手扒到炕沿，再双脚一蹬一飘，上身便卡到炕沿上了，然后一条腿往上抬，脚蹬到炕沿边上，身子再一滚，整个人便到了炕上了。这个过程看起来很繁琐，可是对于孩子来说却是最有效的。那时人们也以哪家孩子上炕快作为评价孩子灵巧与否的标准[东北农村的“灵巧（这个巧念的是轻声）”

大概便是“聪明”

了]。

家里只有两间房，外面一间是外地下（厨房），靠门有一个锅台，上面有一口锅，全家人的吃食都来自于这里。里面一间靠窗是南炕，家里人多，这样一铺小炕是睡不开的，所以就在北墙又搭了一个北炕。

建国有个大哥，叫建民，娶的是本屯子老赵家的闺女。那闺女可是非常厉害，订婚时本来是已经讲好的价钱，六十块钱彩礼，讲好了结婚一年就分家另住，必须在一年内盖房子。等临上轿时（没有轿子的，就是生产队的大马车），这闺女又临时加价码，说是不给就不过门。不知道她听谁说宝昌老伴有一副鸳鸯四喜镯子，就是一副银镯子上面雕着一对鸳鸯四喜。可是老太太哪里有，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又或者有，不肯舍出来，又或者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

媒人屯子东头跑到西头传话，说没有，又跑回东头递话，这边不干，说是肯定有，一定是不想给，再回到西头说，差点没把媒人腿累折了。最后没有办法，宝昌老头亲自去见亲家，答应以后给二十块钱，或者想办法给打一副镯子，这才算是所谓的皆大欢喜，也可见这媳妇不是善茬。

北炕两头的墙上钉了两个钉子，拉了个黑幔子，就作为建民的新房。这一个屋子住着，终归是不方便，以前孩子小的时候不难，南炕北炕随便地睡。可孩子渐渐地都大了起来，睡觉就是一个大的难题，宝昌和老伴就领着建民和建国睡在南炕，几个闺女在北炕挤。三个闺女先出嫁的，算是给宝昌老头赚了几百的彩礼钱，多少在人前有了些底气，也敢托媒人给建民张罗事了。这建民一结婚，就只能是一家人都挤在南炕。

建国睡在南炕的炕梢，挨着宝昌老头，老太太在炕头，中间又睡了两个闺女，根本翻不了身，一个姿势到天亮。

可那赵家的闺女着实是厉害，根本不跟建民圆房，说等啥时有自己的房子了再圆，建民一摸她，她就拿手打，气得建民呼呼的。第二天，高王氏趁着新媳妇不在屋，往北炕去看褥子里的破布单，看有没有血，一看没有，就问建民咋回事，建民竟委屈得呜呜哭起来。

这时，赵家闺女进来说：“你们家就这条件让我们咋圆房，圆房能没有声音，你们不害臊，我还害臊呢，放心，我嫁到你们高家，就是你们家的媳妇，还能跑了不成？你们啥时给我们盖了房子，搬进去那一天圆房，给你们老高家生儿子，否则，免谈。还有，欠我的镯子赶快淘腾去，不行就折钱，就你们家穷成这样，我们俩要是没点钱，咋过？”

这高王氏自是不高兴，你还能反了天不成？就开始大骂起来，还唆使建民动手打她，可建民哪里有那个胆子，只会蹲在墙边哭。又叫两个闺女：“去，撕烂她的嘴，让她叫，让她喊。”

那赵家闺女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就你们俩，你过来，看谁撕谁的嘴。告诉你们，我赵玉玲不是吓大的，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试试，我们老赵家全都来，把你们家给砸稀碎，你们，你就试试。”

这老高家的两个闺女平时挺厉害，一见到这种泼妇，早就不敢吱声了，更别谈往上冲，撕谁的嘴。

这高王氏几时受过这委屈，叫着宝昌老头：“揍她，小养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