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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天（第2页）

那些白色的花朵在夕阳下妖艳的摇曳着，少年看到，花朵下一双又一双漆黑的小手正抓取着地上沾血的泥块儿，它们将泥块儿挤出血水，血水流入花丛中，更多白色的花朵疯狂地盛开、生长、凋零......少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索性扔开手中的长矛，就像一个与人群无关、看热闹的孩童，惨烈的厮杀声在他开始变得有些痴傻的眼神里趋于平淡......父亲在今早刚刚对他说过，此行是为了拿回寄存在别人家的东西。少年清楚地记得他们走过平原，穿过沙漠，跨过大江大河才终于到达了这条名为“神侧”

的大道。“神侧大道，那神在哪里呢？”

少年稚嫩的脸庞望着父亲。“神？哈哈，哪有什么神！”

父亲粗犷的笑着，“若是有神，那我就是神！”

......少年回想起了那家人，他家的院墙像堡垒一样坚实、高大，院子里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琉璃瓦房屋，丫鬟奴役们跑来跑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山珍海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这样热闹的场景里，父亲被奉为座上宾，和一位年迈的老者推杯换盏。父亲第一次准许他喝酒，酒的辛辣、浓烈使他很快失去了意识，他躺在特意为他准备的客房中凉爽惬意，脑海里回想着老者慈祥的面庞。醒来时，昨夜还热闹的大院里出奇的安静，甚至是一片死寂。少年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他看到父亲他们一群人大汗淋漓，身上散着热气，赤裸上身站在院中，朝他嘿嘿的笑着。少年感觉父亲的笑声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心中满是疑惑，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就被父亲拍了拍肩膀，在晨雾弥漫的早上匆匆赶路......

少年再次站起时，天上已布满了星辰。他是被两个戴黑面罩的人强行从地上拉起的，父亲丑陋、恐怖刀疤下的双眼露出了少有的软弱，他嘴里喃喃的说着，“孬种......废物...废物啊......”

但显然，这句话里已经没有了对少年的抱怨，无论是不是孬种，此刻他们都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父亲健硕的小腿上被乱刀削掉了一块儿肉，露出了森森白骨，寒气森森。少年有些恍惚，他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他不明白父亲、舅舅、叔叔这些强健的男人们为什么要聚在一起，为什么要杀人灭口，然后背着恐怖的人头行了这么远的路。那日的觥筹交错十分欢乐、和谐，转眼间变得冷酷、无情。少年虽然不愿意接受现实，但地上七零八落、淌着鲜血的人头，以及倒下的一具又一具刚刚还鲜活的躯体让他无言以对......“呵，一场恶战呐！”

拿着马鞭的男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慢慢摘下了面罩，他看了看倒下的人，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一战，牺牲不小！”

男人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洁白、光滑，与刚刚戴着面具的样子判若两人。那脸仿佛一颗隐藏在高贵天鹅腹下的蛋，眼睛如宝石一般闪亮，与父亲粗糙的脸、暴躁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扔掉了武器后又缓慢地解开了自己厚重的铠甲，那铠甲被他随意的朝后一丢，掀起了巨大的尘土。在他们后面，又围上了一群人，那是刚赶来同样骑着黑马的武士。当他被架起来的时候，舅舅也刚刚被架起，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立，少年看到舅舅的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狠狠咬紧了牙关，用残存的一只手撕掉了粗布衣服，用牙齿咬紧布的一端，粗鲁的勒紧了断了一半的胳膊。

两个武士使劲儿掐着舅舅的肩膀，一人拿出钩子试图扎穿舅舅的琵琶骨。摘掉面具的男人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的行为，“算了算了！凡正他们也活不了几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坐在地上突然爆出了狂妄的笑声，那笑声在荒无人烟的神侧大道上显得辽阔豪迈......“老朋友、好兄弟，我只求能死的痛快点儿，江湖上也少了你们常说的‘一大祸患’！”

少年的父亲朝着身后坐在尘土中的武士说道......“朋友”

、“兄弟”

少年满脸疑惑。他的朋友、兄弟，是这帮挑着担子的人和家乡的玩伴，与这杀人的面具男实在是联系不起来。不过面具男说的没错，行刑的日期果然被定在了第二天的午时三刻。被杀头的人只剩下了少年和父亲。少年和父亲被关在一间牢房，舅舅被关在了另一间牢房。整整一夜，舅舅没有出任何声音，喊他“孬种”

的父亲，面对着无情的牢笼以及明天的死期，第一次与他讲了许多事情，讲了他之所以带着他把那家人杀光的原因，讲了他们此行本来要去的地方。讲完后，父亲的耳朵朝外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窄窄的牢窗，长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舅舅先行一步了......”

当三更换班的狱卒前来查牢房的时候，少年的舅舅盘着腿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地上，地上杂乱的茅草每一根都神奇的冲着他。他的口中，是尚未干涸的黑血。“咬舌自尽了！真汉子！”

几个狱卒一边说一边来到了父亲和少年的牢房。“你们可别想不开，牵连了我们！”

狱卒的胳膊靠在牢门上，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望着少年和他的父亲。父亲并未看狱卒一眼，他只是冲着少年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毫无血色，却云淡风轻地说道，“孩子，你怕死么？”

少年觉得眼前的景象和父亲说的话是如此熟悉，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某一时刻，相同的感觉再次被唤醒，对于即将赴死，他没有一丝恐惧......那少年此时已没有了昨日战斗时懦弱的神态，脸上反而还笼罩着一种神圣的光辉，他昂起了头颅，完全不像即将赶赴刑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