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中文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一章 遗书（第1页）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程晓曼依然没有从肖斌离世的悲伤之中缓过来。

程晓曼已经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了。肖斌的去世太突然，朋友们怕程晓曼做傻事，在葬礼结束以后就一直轮流陪着她。而程晓曼呢，她真是个坚强的姑娘。在初闻死讯时大哭一场之后，她迅恢复了冷静，甚至肖斌的葬礼都是由她操办的。但显然，肖斌的死仿佛把程晓曼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拿掉了。在葬礼结束后，她又马上回到了工作狂的状态，每天加班到很晚。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来就不太爱笑的她变得更加沉默和严肃。这样的情况终究不能长久，程晓曼必须要休息了。终于，在朋友和亲人的轮番劝说下，程晓曼申请了长休假，回了老家。

程晓曼的老家在一个北方城市，是个典型的重工业城市。在她小时候，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就是钢铁厂的烟囱。程晓曼一直觉得天上的云就是烟囱冒出来的烟，是黑色的。这座城市不光云是黑压压的，天也是灰蒙蒙的，人心也是阴沉沉的。在这个围绕着工业建立的城市里，这个城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个工业巨兽的一个器官，然后也都随着这个巨兽的衰老而腐化。程晓曼的父母就是这个大企业的一个配件厂的职工。因为工厂效益不好，多年前倒闭重组，程晓曼的父母也就此下岗。幸而两个人吃苦耐劳，自己开了一个小市，也算吃喝不愁，多年来还攒下了一些积蓄。就是这样的生长环境和家庭境遇，程晓曼从小就养成了坚韧的性格，难受藏在肚子里，快乐也藏在肚子里。

程晓曼不经常回家。她不喜欢自己的故乡，也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从小到大，她的父母总是在要求她好好学习。在她的记忆中，父母很少对她赞扬，为了讨好他们，她拼命学习，她察言观色，她没有自我。程晓曼的心就如同这座城市一样，没有阳光能照得进来，除了肖斌。

想到肖斌，程晓曼又是一阵悸动。他是那么温暖，总是喜欢穿着颜色鲜艳的的衣服，衬着他的脸越的白。这样的白自然不是苍白或者惨白，而是干净的如纸一样的白，让人想在上面完成一幅传世名作。当然了，他的五官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妙，大眼睛、浓眉毛、高挺的鼻梁、永远都在微笑的嘴，每一个器官都是蓬勃的，饱满的，聚合在一起便是一幅杰作。

然而杰作可能注定是要被毁坏的。程晓曼赶到医院时，肖斌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她颤抖着拉开，那张美妙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血顺着太阳穴流下来，已经干涸。程晓曼知道那双眼睛再不会看她一眼，连同着那张脸上的蓬勃永远的消失了。

程晓曼已经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快一个月了。她的父母不敢多问什么。这些年女儿一直在外面打拼，鲜少回家，他们和女儿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赶上这种事情，他们更是打起万分的小心。他们和女儿有限的交流就是在饭桌上，不过也主要是他们说，晓曼听，也不搭话。平常程晓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老两口就留一个人在女儿门口守着，另一个人去照顾市的生意，生怕女儿想不开。关于肖斌，他们其实知道的不多，之前只是从女儿电话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情况。这几天吃饭的时候，母亲试探性地问了一下，看晓曼并不想多说什么，也就没有再追问。终归是要有一个过程的，谁能一下子跨过去呢。

时光从来不因人事停下，越接近冬至白天的光景就越短。这天傍晚，母亲从市回来，进了家门就直奔程晓曼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冲里面说道“晓曼，这有一封寄给你的邮件”

。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程晓曼伸出手，把邮件抽走，说了一句“谢谢妈”

就又把门关上了。

程晓曼看到这个信是自己的合租室友寄来的，心头也是一阵纳闷。她打开什么情况，才看见室友其实早就给她消息了。消息说这个邮件是肖斌的妈妈寄过来的，说是在整理肖斌遗物的时候现的，是给程晓曼的。结果“因为阿姨不知道你已经回家了，所以就寄到了这里”

，她也就是帮忙转寄一下。

程晓曼暗自惊讶肖斌的妈妈怎么会有她的地址，她和肖斌尽管已经在商量去见双方父母的事情了，但终究还未能成型。她也只是在肖斌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他妈妈，她想一定是他母亲从肖斌的手机上看到的她的住址吧。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晚饭后，在台灯温暖的黄色光亮下，程晓曼拿出来肖斌留给她的邮件。那个邮件的厚度让程晓曼以为是一本书，她立刻开始猜想是不是某一本他们一起看过的书，他在上面写了东西，专门留给她的。带着疑问，程晓曼拆开了邮件，看到里面是用牛皮信纸包裹的一本厚厚的书，牛皮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晓曼亲启”

几个大字。打开牛皮纸，程晓曼才看到拿出来的原来是一摞装订整齐的文件，上面打满了字。程晓曼心里一惊，她知道肖斌平时喜欢写作，但她不知道他居然写了这么多东西。他走的那么突然，这些岂不就是他的绝笔么。想到这里，程晓曼不禁又鼻子酸，眼圈红了起来。而当程晓曼终于有勇气看肖斌留给他的文字的时候，只一句话，她就呆住了。

“亲爱的晓曼，你看到的这封信我应该已经死了，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一封遗书”

。这不可能啊！肖斌是因为车祸去世的，他不可能有机会写好遗书。而且他这么温暖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是的，他肯定不会的！程晓曼双手颤抖起来，汗水从额头上渗下来，却立刻被冬日的寒冷冰冻了，程晓曼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不是我死了，我想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了，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了我前面，我想你肯定也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看到这里，又是一行眼泪顺着程晓曼的脸颊流了下来。她赶紧把泪擦掉，不能让它沾湿了肖斌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说起来有些奇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问起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刻。是的，就是那一次偶遇，就是我们这段奇妙旅程的开始。”

提到这个，程晓曼又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个午后偶遇的少年为她的人生带来了光。

“晓曼，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离奇，但我希望你一定要相信这都是真的”

“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你一定别觉得我是天方夜谭，就在这些年里，我的耳边总是时不时萦绕着一个声音，一个来自过去的声音。”

这时候的程晓曼已经是疑惑大过于悲伤了，她急不可耐地读下去。

“更神奇的是，那个声音可以跟我对话，第一次的时候把我吓坏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结果这个声音时不时就会出现。我去医院检查过，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但他就一直存在，甚至可以和我对话。后来我问他是谁，他说他的名字叫王伯卿，居然出生在1911年，他出生的时候清朝还没灭亡呢。他告诉我他死于1939年，是死在了抗日的战场上，他死的时候才27岁啊。”

看到这里，程晓曼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这一瞬间的信息量太大了，她确实需要缓一下。她回味着肖斌说的话，这太过离奇。程晓曼又拿起来那个牛皮信封看了一眼，看得出来上面“晓曼亲启”

的字样是肖斌一笔一划认真写上去的，而且这是被肖斌当做遗书的东西，怎么想也不会是恶作剧，专为寻她开心。但即使是这样言之凿凿，程晓曼依旧感觉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个事情你肯定会消化一段时间，但是晓曼你相信我，我没有必要在遗书里跟你开玩笑。也请你原谅我一直没有当面跟你说，因为我没有任何办法证明那个人的存在，我怕我跟你说了你会觉得我在拿你打趣。是啊，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太疯狂了。”

肖斌依然在信里不停地保证着，生怕程晓曼因为不信而不接着读下去。

“后来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的身世，他的生活，还有最重要的——他的爱情。”

肖斌的文字继续下去。“他在上战场之前和他的妻子刚刚订婚。古来征战几人回，他牺牲的时候还根本来不及成婚。他跟我说他在上战场之前就用信封装好了遗书，里面他送给爱人的一个结婚礼物，这么多年了他就想知道在他牺牲之后他的遗物有没有到她爱人手里。我想可能就是这份执念让他还一直留在这世间吧。不过我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查到这个叫王伯卿的人的生平。我也问了我家里的长辈，没有人知道这个人，他也说不清楚怎么就到我身边了。他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了。不过，因为他的故事太精彩了，我还是决定把这些事情写出来，留给你，如果把这个当做我的遗书，我觉得也足够有趣了。”

看到这里，程晓曼揉了揉眼睛，这一夜对她的冲击有点太大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