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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又道:“我不会再逼迫于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年以后你归来,要给我一个答复。若是你想清楚了,确定你还是不要我,便,即使回来也不要见我罢……我等不到你,自然就明白你的答复。”
他不作声,目中又露出那种痛苦的神色。
我狠着心别过了头,低声道:“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走,我还是以前的谢思嘉,你也还是从前的孙念如。你将我当妹妹也好,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也好,绝不要再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我摸摸鼻子,苦笑了两声。好像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每次都是我自己找不自在而已。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地,从咽喉中吐出一个字:“好。”
这样,算不算是重新再来一次最好的开始?
从孙念如房里出来,外面风几乎要把我刮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站在门口道:“思嘉,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我摇摇头,左看右看,半音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到哪里避雨去了。我正想回头向孙念如借一把伞,却见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把蓝色的油纸伞从里面张出来,是沈一入面无表情地跨了出来。
他回头看了孙念如一眼,道:“你腿上有伤,我送思嘉回去吧。”
我也多想,一下子钻到沈一入背后,道:“好大的雨!念如,一会你若是看到半音,让她自己回来吧。”
孙念如看着我,突然瞪大了眼,伸手就想抓我。但我已经被沈一入一下揽进怀里,半强迫性质被推进了雨里。
如雷的雨声吓得我将头紧紧地缩了起来,也就没有再理会这许多。沈一入的步子很大,我几乎是被他提着往前走,但是他的手劲却很巧,我也没觉得非常不适。可到了出云楼楼下,他几乎是用塞的给我塞进了门,险些将我推倒,然后转身就走。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以及他身上那件被他毫不留情地践踏在泥水中的薄薄夏衫。直到回到楼上换了衣服,我无意间揽镜一照,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今天出门的时候因为受了萧素素的刺激,我特地盛装而去,还用了谢鸢天送给我的瑞香胭脂。结果被孙念如啃了一通,染出了唇角。难怪沈一入的面色如此奇怪!也难怪孙念如临出门看到我时的反应如此之大!
完了完了,这回没脸见人了!
五月初三,剑宗谢宅里有一场盛宴,为谢家二娘庆生,也为莲宴前十的少年英雄庆贺。
请帖早早发出去了,是我亲自拟的。谢宗主要招摇,我便招摇到底。我让人染出了十色浣花笺,又自制用软木吸墨做笔,展示出我那一手鲜有人知的娟秀小字。
某某大派,某某某大寨,某某大人,某某某首富,还有某某女侠,某某某大侠。我给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一一写信,用词得体淡漠,请他们来参加我的生辰之礼。按上我的小印鉴,然后令人用大红的喜封封了,由厉空山亲自题写信封。这是他自己的要求,谢宗主自然求之不得。数百封请帖便这样发出去了,包括还留在谢宅之中的各派高手,可谓是盛况空前。
那天夜里,我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阵势比先前试衣那天更大。
光是在好几双眼睛的围观下洗了一个百草花浴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辰。在这些植物里,我分辨出了好几味醒神定心的花草,是为了防止我临阵脚软人前失仪。然后用一种乳白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洗了手,仔细擦干净了,又全身上下扑了一通香粉,这才有人拎了那件华美的舞衣来给我穿上。
这件舞衣是我根据前世的记忆设计订制的,考虑到大众的承受能力,当然不可能是露胳膊露腿的行头。淡粉嫩绿搭配的长裙,两卷嫩翠的水绸。穿着妥当,青夫人亲自来给我梳头。她在我头上架了一个发架,在我的要求下将我一头长发紧紧地束住,在脑后梳了一个斜长的大髻。
青夫人满面笑容,亲自扶着我下了楼。我朝等在楼下的凌云隐伸出手去,他平时总是那样盛气凌人,这会儿青夫人在身边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握住我的手,被人前呼后拥地行至内院花园,前辈们早就结束的叙旧,有丝竹之声远远传来。
凌云隐拉着我的手朝青夫人无声地行了一礼,青夫人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快走了几步,脚下一点,腾空而起。
“谢二小姐凌小侯爷到——”
随着这声唱诺和无数惊呼,凌云隐带着我轻飘飘地落在了众人中间的高台上。我松开他的手,挽着长长的水绸行礼:“思嘉拜见父亲,拜见母亲,拜见各位前辈。劳各位前辈不辞辛苦前来为思嘉庆生,思嘉感激,特此献上一舞,望能博众位一愉。”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称赞之声,谢宗主与已经坐去他身边的青夫人亦相顾一笑。
凌云隐淡淡地行了礼,却隐约带着皇族的霸气和剑客的骄傲,俯瞰台下众人。他下去之后我便理了理手中的水绸,深深下拜。
悠悠笛声传来,我飞天起舞。
敦煌。
那个遥远又美丽的名字。反弹琵琶的天女,在那里乘着落日黄沙,翩跹飞天。漫天的华美祥云,被她用如玉的裸足轻轻踩了去,水绸在风中散成漫天飞花。雄浑落日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光芒万丈,她美丽的双目低垂,在漫天霞光惊世繁华之中无喜无悲,又仿佛悲悯人间。
揽臂,指拢,多少风情。低眉,浅笑,如此自在。
我将嫩翠的水绸散成华美的烟帐,将我的心思细细熨帖,保护珍藏在怀中。像要将腰折成两半那样,我深深地弯下腰去,水绸似知我意,怜惜地划过面颊,然后散成漫天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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