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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寂的月色和微涼的風都被阻擋在了門外,燥熱與嘈雜一下子席捲而來。季應從衣香鬢影中穿過,坐在了離舞台最遠、卻又視線最好的吧檯邊上。
他是這個位置的常客,調酒師早就記住了他的臉,沒等開口,便拿下了酒柜上的朗姆酒,問:「老樣子,喝莫吉托?」
季應點了點頭,手指在吧檯上敲了兩下。
「好啊。」
其實今晚不算是約會,不過是來看一場久違的演出。江平野他們最近忙著練歌,很少在酒吧里出現,就算來了,也只不過兩兩三三,湊不齊人。
「今晚有不一樣的表演哦。」
調好的莫吉托被放在桌上,氣泡順著玻璃杯向上攀升,季應咬著吸管喝了一口,好奇地撩了眼皮:「怎麼個不一樣法?」
調酒師眨了眨眼,食指貼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期待一下吧,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
季應沒再追問,用唇把吸管抿扁,便偏過頭去看舞台的方向。今天酒吧的燈光偏暖,舞台上堆著幾個木頭箱子,旁邊還散落了幾堆枯黃的稻草,架子鼓擺在最邊上,罩了一層防塵的布。台上只放了一張椅子,吉他靠在椅子邊,想來今晚是江平野一個人的演出。
這麼想著,季應便看到了江平野從後台出來。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T恤,外面是撕邊的牛仔,脖子上還掛著一串狼牙似的項鍊。他走上台,卻沒有坐上椅子,而是把立麥放到了台下,抱著吉他就著舞台邊坐下。
右手撥動了兩下吉他,季應知道他看見了自己,舉起酒杯向江平野的方向微微一傾,是一個碰杯的姿勢。
江平野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過神來,手指在吉他上掃過,彈出沉悶的音,像是一個回敬。
於是季應彎著眼睛,飲下了杯中的酒,薄荷清爽的味道在口中漫開,青檸汁的酸甜和朗姆酒的醇香帶出了鮮。
光影明滅中,江平野垂眸,頭髮在額頭與眼上落下一片陰影,淺淡顏色的唇微張,似是舒出一口氣。
柔緩的音符在他的手下緩緩流淌,開口時嗓音卻是如同浸了酒的啞,卻又帶著輕靈的混響感。
「她坐在七月的洪流上天台傾倒理想一萬丈……」
原來這就是驚喜。
江平野很少唱民謠,在酒吧里唱的最多的是搖滾與流行樂,偶爾也會唱唱迪斯科。他很少會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坐在台邊,宛若一個孤獨的少年遊俠,靜靜述說著別人的故事。
光將江平野的影子拉得很長,偌大的舞台上顯得空蕩又寂寞。夜風從木窗溜進,台上的稻草被揚起一個小小的角,好似真實的金浪。
一歌,在不同的聲音里會生出不同的感覺。
江平野的聲音低啞,但透出的卻是少年未經世事磋磨的恣意與放鬆。那一刻,季應只看到了少年遊俠仗劍隻身從遼闊廣袤的蘆葦盪行過,長歌縱酒,竟是比蒼茫的北風都還要自由。
燈光在季應眼前落下一道朦朧模糊的紗幕,被籠罩的那張臉少了平日的幾分冷冽與鋒利,更添了柔和的隨性與鬆弛。他撐著腦袋,半身隨著樂聲輕晃,目光卻一直落在江平野的身上,覺得這人從頭到尾都長得合他心意。
調酒師往他喝了大半的酒杯中又添了酒,半趴在吧檯上,炫耀地說:「怎麼樣?不愧是我們spiritedoasis的鎮店之寶吧!」
調酒師沒有注意到開場前他與江平野的隱秘互動,只當他是江平野諸多粉絲的一員,就像酒吧里的大部分顧客都是為了聽江平野唱歌而來,沒什麼值得稀奇。
「真想給你們撬走。」
季應剛附和了幾聲,就聽到江平野唱完最後一句,在吉他上額外彈出兩三個音,頓時把他的注意牽了回去。
江平野向季應的方向投來一眼,隨後迅斂下,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下一唱《姑娘》。」
台下頓時傳來一片此起彼伏的起鬨聲,還夾雜著熟客們的幾聲放肆的口哨。短短兩個字的歌名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點燃了酒吧內的氣氛。
季應半倚著吧檯直視著江平野的眼,上下唇一碰,無聲地問了一句:「唱給我聽的嗎?」
江平野或許沒有看清他的唇語,又或許看清了但不明白說了什麼,低下頭敲了敲吉他,半垂的睫毛在燈光的照映中落了一層影。
調酒師摸了摸下巴,稀奇地說:「奇怪,平時也不報幕的啊。」
別說報幕,江平野平時連話都很少說,最多也就是問一句「想聽什麼」,今天突然轉性的這句話是因為什麼估計只有他和季應知道。
只可惜能答疑解惑的人思緒完全被江平野炫技般的輪指勾去,沒能聽到調酒師微弱的疑惑。
·
江平野的工作時長以兩小時計。九點一過,基本就到了下班時間。季應看著他收起吉他,便打算從吧檯下來到後台去堵他,卻見江平野背上吉他,徑直走了過來。
「現在回去?還是想再坐一會。」江平野瞥過吧檯上喝得空空蕩蕩的酒杯,從旁邊的冰櫃裡拿了一瓶水。
「回去吧。」季應在調酒師詫異的注目下,勾上江平野的吉他包帶,「陪我醒醒酒。」
江平野不知道以莫吉托的度數有什麼值得醒酒的空間,但也沒拒絕,和調酒師告別後,便拖著季應出了門。
玻璃門上的鈴鐺碰撞,悠揚樂聲被鈴聲與月色驅趕,如潮水般退去。街道上滿布霓虹的色彩,路邊櫥窗透出招牌投下的光影,路燈在磚石上落下淡淡的暖色光暈,像是無數流動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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