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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昶点头,思索着说:“如果刘公真的要派人来,到时候自然会知晓原由。我在国都也有不少朋友,晚几天应该也有消息送到。现在多想无益,我这么晚请你们过来,只想把消息告知,至于日后种种,也不是在此枯坐就能计议出的。”
这话说的在座其余二人点头称是,不知觉中,一夜过去,东方天空上隐约可见蓝光。赵昶猛想起许琏还在发烧,拍额自责一番后,即令东方诚送二人回宅休息。
送走东方诚,天亮了大半,无论是许璟或许琏都早没了睡意。一夜过去,药效让热度退下去,但由于兴奋,许琏面色泛红,平白生出几分艳丽颜色来。
“阿兄,我赌不到十日,刘邵定会遣使前来,以他的性格,估计会打着勤王的旗帜,杀到国都去呢。”
许璟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许琏并不惊奇,走进了勾住他的肩膀,尽量轻松地说:“太守不是说会尽全力保全李大夫一家吗,阿兄就不要担心了。”
许璟侧头端详许琏的面孔,许家这一辈中最聪明也生得最好的一个,不管什么事都比别人先想到一步,可是在官场中好歹也沉浮了一阵,怎么心思还单纯得像个孩子呢。
想到此,许璟心里不由泛起模糊的怜惜,许琏并未觉察,只当许璟仍在忧心,往下说道:“当初和李家结亲,就有人说我们许家攀附权贵。如今李博慈冤死,全家流放,如果就这么没了联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呢。”
“我倒不担心众人口舌。李小姐本因不愿嫁我才拖延至今,若非她的不情愿,许家这次怕也难逃劫难。只是于情于理,我们不该坐视他们蒙屈受苦。”
许琏不知还有这些崎岖在里面,吃惊问:“为什么不愿意,是觉得许家门第太低,还是觉得阿兄不曾出仕配不上御史大夫的千金?”
“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许璟苦笑着轻轻打了下许琏的背,“无论如何,只希望太守大人能顺利救出李大夫全家。但现在梁冲权势正盛……”
“失道寡助,此人任由坐骑和猎犬当街冲撞撕咬路人,自己则在一旁哈哈大笑,能得势多久。”
许璟却摇头,低头缓缓说:“现在哪里是得道多助,是多助者得道啊。这样下去,势必连场面上的太平都难维持。王者失其鹿,群雄必起而逐之。战乱一起,生灵涂炭,天下苍生何辜……”
“阿兄不图私名而为天下计,我是学也学不来的。”
许琏双眸幽深,不复往日的潇洒模样,“可是天下事有立有破,也是天道。我们正是相信大人能匡正当前混乱不堪的局势,才决定追随于他。而且,现在正是验证他气度决断的机会,当初他放弃朝中议郎之位,自请为刘邵从将,缴流寇,清外敌,立下军功寻到忠心的武将后又离开刘邵作闻郡太守,其眼光之远,布局之精,阿兄也是称赞了的。当今天下,到今日,我尚未见过看得比他还远的人物,我既然决心走和祖父、父亲不同的路,此人是不二选。”
许琏越说,神情愈发激昂,脸色也更红润,目中光芒之盛,连许璟也是头一次见到。
乱世之中,像阿连这样的人才,定不甘心埋没在平常人中。许璟一边听许琏激昂陈辞,心思不自觉地转到赵昶身上——许琏说得没错,赵昶是罕见的雄才,也是自己认定的有可能结束一切战乱纷争的人,但是为了结束乱世,他会做到哪一步,会要求天下给他什么;而自己,又究竟能看清楚多少呢。
“……阿兄,你累了?”
眼前闪过许琏关切的神色,许璟倦怠地笑笑:“还好,你说得不错,是我多虑了。今天是旬假,你还是睡一会儿吧,看你说得一头的汗,当心又要发热。”
许琏笑着用袖子擦去额角的汗,目光中还是有探究意味,许璟不动声色地避开,转身向门外走去:“快去睡,难得有一整天空闲,我还有几封信要回,回完了再来叫你。”
许璟出门后反扣上门,自是看不到许琏目送他离去后疲惫地倒在榻上,几乎就在倒下去的同时,合眼睡着了。
果不出许琏所料,半个月后,刘邵的使者来到闻郡,但来使见到的只有主簿许琏。追问原因,得知太守患上风寒,已经卧床数日,无法会客。来使停留数日,得到的只有天气渐凉太守病情更重的不幸消息,就连使者自己,也因水土不服头疼脑热不断,眼看刘邵限定的归期日近,使者不得已在连赵昶面都没见到的情况下黯然离去。许琏以完美无缺的礼貌一直把使者送到闻郡地界之外,秋收过的田野上视野开阔,远方的山脉还是青色,几人一路说着闻郡的风俗典故,气氛融洽非常;等到分别时,使者甚至产生了再住上几天的念头,许琏一面以他常人难挡的微笑与之客套道“日后有闲一定要来多住一段时日”
,一面恰到好处把赵昶带病写就的笔迹颤抖的书信交给来使。
“这是太守大人抱病写给刘公的书信,请一定转交。待大人病情好转,他将即刻赶到刘公处解释这次的怠慢之过。”
而此时的太守府花园中,阳光正好,本应在病中的赵昶正全神贯注与许璟对弈,神清气爽看不出丝毫病态。黑白双方战局胶着,局势难辨。
许璟看看天色,忽然开口:“文允该回来了。”
赵昶嗯一声,落下一子后说:“刘公不是因为一部分的变动而改变整个计划的人,等使者回去后,他也差不多该出师国都了。子舒,来郡内的流民都安顿好了吧。”
“大人放心,东方将军已经选出两千人开始操练。过了今天,大人就可以去视察新军了。”
“这十几天没有出过后院,大小事宜多赖你们。”
许璟没有接话,仔细观察棋盘,良久后终于落子。看见对面的赵昶忽然皱起的眉头,许璟的声音里带上笑音:“大人可要仔细了,一着走错,担心满盘皆输哦。”
赵昶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意味深长的笑:“子舒,你说刘公那盘棋,能下多久?”
庆宥元年十月,刘邵在大军临行前两日遭人暗杀,虽未遂,但渍了毒的凶器划破胸口,大病一场。所有的计划不得不临时搁置,数万大军全部原地待命,只等刘邵伤愈。
病中的刘邵又一次致书赵昶,笼络之意再清晰不过,赵昶接到信笺后叹了声“天意如此”
,心知期待的二虎相争而自己在一旁闲看的局面不会出现,与许璟许琏反复商议衡量后,在当年的十一月带领六千新兵向刘邵大军屯扎的内稃行进,星夜兼程,终于在年前赶到。
赵昶所率人马才到内稃,尚未略加整顿,刘邵已谴人来请他至中军大帐一会,除了赵昶,还特意嘱咐务必携许琏同往。赵昶知推脱不开,简单嘱咐和许琏一样以参军身份随行的许璟去办理必要的登记事宜,就片刻不耽搁地与许琏一道面见刘邵去了。
冬日苦寒,赵昶许琏一路饱受寒风冰雨之苦,走进温暖如春的中军大帐,反而难以习惯。端坐大帐中座的刘邵犹有病容,见赵昶进帐起身笑问:“风寒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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