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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
唐糖的阿姨笑了,回头向那女人说,“他哪能跟唐糖比,你还不知道他中学的时候就吸毒吧?还在外头跟人乱搞!你说这不是什么畜生下什么种儿?亏我姐还教养他一回,临了还是像他那死爹死娘!唉,我们唐糖啊,就不是男孩,要是男孩的话,她奶奶压根就不能让这孽种生下来。她奶奶是什么人物啊,自从知道儿子是那种畜生,老人家这几十年再见人说话都没抬起过头来!造孽啊。老人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做善事,又捐钱又建学校的,你说为什么?还不是想替儿子积点阴德?可她爷爷就糊涂多了,那时候还想把这家业给唐楚一呢,你说可不是人老糊涂了?”
“就是说啊,那怎么能行呢!真糊涂,这样的孩子那说是孙子就是孙子,说不是孙子,其实也不能算孙子嘛。”
“是啊。”
这话投了唐糖阿姨的喜欢,聊得更起劲儿了,“万幸的是后来她爷爷知道那败家子儿又是乱搞又是吸毒的,所以也就醒过腔儿来了,知道把家业给了他也得让他败了。所以啊,才把我们唐糖叫回来接班!你看这才几年?我们家唐糖做的多好啊,虽说是守业,可比她不争气的爹创的局面大得多了!”
唐糖的表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像唐家这事也够戏剧性的了,怎么就没上中央十二频道呢?我看那法制频道的什么‘天网’节目啊,什么‘第一线’啊,那里面的节目都跟这差不多,基本都是这样的事。而且这事要是就被做成节目了,肯定还得配上这种节目标准的公式结尾‘我们在这里希望所有遇到侵害的女性朋友们,都能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是……’”
他的笑脸在贝浩图的眼前晃,贝浩图被一股愤怒冲击着真想一拳打上去,他的手都攥成了拳头,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僵硬得一动都动不了。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过来了一只拳头,就在贝浩图的面前一拳打在那男生的脸上。贝浩图近距离目睹了人脸被打扁的情景,顿时从心里向外一阵解气。可是等他看到打人的人是面色惨白的唐楚一的时候,他的惶恐比刚才更甚。
尖叫声不知道是从哪些女人喉咙里出来的,刺得贝浩图耳膜发疼,有许多人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贝浩图终于反应过来是这些人都拉不住唐楚一。他缓过神儿来拽开了两个正在拉唐楚一的人,扑过去把唐楚一抱住了,硬把他抱起来往后退,退开的时候他看到唐糖的表弟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妈妈第一个冲上去号啕大哭,形象全无地尖叫着,没人能听见她在叫什么。
贝浩图紧紧地抱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唐楚一,把他连抱带拖地弄走。唐糖的婚礼成功地被她的弟弟给毁了,贝浩图看着逼近的唐糖妈妈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好像看见了母老虎,他松了一点手,让唐楚一站直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有点压抑的歇斯底里,“你这个白脸狼,养不熟的败类东西,你这个狗崽子,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也别踏进唐家的大门一步。”
穿着礼服的唐糖正在着急地穿过会场往这边走,唐楚一咬着嘴唇,推开贝浩图的手转身走了。贝浩图左右为难,还是先过去拦住唐糖,这毕竟是她的婚礼,又跟她保证了什么事都没有,肯定把唐楚一带回家去,让她别担心,该进行什么就进行什么。可等他说完那几句话再出门,唐楚一都已经没影儿了。
唐楚一走了很远的路,没坐车,一口气走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跌坐在一栋大厦门外的台阶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像是连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城市都不再认得。贝浩图打来了七个电话了,他都拒接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贝浩图,确切地说,他再也不想看见贝浩图了。
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每一天都害怕的事就这么轻易地发生了,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他本来以为只要不跟以前的人来往,不管是朋友还是什么人都统统抛弃了,他就能开始新生活。他本来以为贝浩图根本没机会知道……他皱紧了眉头,头痛欲绝。
他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肩头又开始颤抖。他都已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他是个gay,他的男朋友在他们的眼里一钱不值,所以他以为他们会放过他一回……
贝浩图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所以他以为他们不会搭理他,不会在意,不会跟他说话。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吗?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贝浩图而已,为什么非要毁了他不可……可是他心头的愤怒突然又冰冷了,变得阴森森的,他终于想起来是他自己把自己给毁了,不是吗?那些烦人的,恶心的,屈辱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那些耻辱,没法活下去的耻辱又回到了他的记忆里,又开始折磨他,他捂住了耳朵癫狂地大叫了起来。
没有路人停下来,所有的人都躲远了,在这个世界上,善意……或许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唐楚一渐渐冷静了下来,阳光还是如此温暖地照耀着这条街道,温暖得好像对他这个怪物毫不在意似的。他渐渐地想到自己应该躲起来,躲到贝浩图找不到的地方,他应该跟贝浩图分手,他不希望有一天贝浩图找到理由跟他分手。不管是什么理由。如果贝浩图找到了不再……爱……他的理由,那么他就真的只剩了痛苦。
这个想法渐渐地开始强烈起来,他想要跟贝浩图分手,他宁可再也不见贝浩图,他可以出国,他可以躲开他……就是不能再待在贝浩图的身边,等着事情慢慢变糟。他猛地站了起来,炫目的阳光让他一时间晕了起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耳朵里有一个人在尖叫,“婊子生下来的”
,“吸毒”
,“乱搞”
,唐楚一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有一天他们不再相爱了,有一天他们吵架了,贝浩图会不会用这样的字眼来说他?他扶住了自己的头,他知道自己是快要崩溃了,会这样说的人是袁伟杰,贝浩图连说别人都没有这样刺心剖骨过,他又怎么会来说他呢?可是……贝浩图心里会这么想吗?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那么好的时候,当性格无法相处的时候,他会想起这些来吗?当他想要结婚的时候,当他衡量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当他开始犹豫不决地比较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一辈子最恨的这几句话会被列在他心中的比较栏里吗?而且……贝浩图甚至一次都不会说出口,贝浩图从不出口伤人,他总是哄着他,就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的时候,贝浩图仍然哄着他捧着他,就算贝浩图的心里已经在拿他跟女生比较,就算贝浩图的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分手了……
就算……就算这些都没有发生,他还敢看贝浩图的眼睛吗?无论什么时候,贝浩图的眼睛里会没有一点鄙视吗?他迷迷糊糊地忽然想起了贝浩图的家庭,就算没有钱,可就算是贝浩图被所有人当傻子的时候,他依然是他父母的宝;就算是偏僻的农村,他爸爸依旧疼爱他的妈妈,哪怕就是别人都说她生了个傻儿子瞧她不起的时候……可他唐楚一呢?他的妈妈是被人……才会生出他来的,没人期待他的出生,他的出生是以一个年轻女人生活的终点为代价的。他一直在拼命忘记这件事,可是……他其实心里可怜她,为她难过、痛苦,他想照顾她想安慰她,他想着如果她还活着他要怎么做,要做什么,可她却残忍地自杀了,没给他一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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