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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云漫天死死盯着南宫寒潇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在四面八方拉扯着,一阵阵撕裂的疼痛。山风在他耳边呼啸,有时是低低的呜咽,有时是号啕的大哭,又有时是哀哀的控诉。长长短短,高高低低,象是他在心中反反复复问自己的那一句“怎么办”
。
眼见南宫寒潇就要拐进弯道消失不见,他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站住!”
谈怀虚一惊,低头看向他,他的眼里波涛汹涌,影像万千——有不远处的丛林,有山道上沉沉的人影,有林中哀啼着飞出的鸟儿,惟独没有自己。
山道上南宫寒潇顿住了脚步,缓缓回过身来,隔着数丈的暗昏看着云漫天。
“你不能就这么离开。”
云漫天斩钉截铁地道,仿佛也是在告诉他自己。只是须臾间他便镇定了下来,望着南宫寒潇的眼睛沉沉道:“你娘挑断了我的脚筋,这一生我不能再行走——母债子还,你须得照顾我一生一世。”
谈怀虚惊愕地看着他,就连一旁的秋达心也讶异地“啊”
了一声,搞不清他究竟意欲为何。顷刻后谈怀虚突然发应了过来,急声向云漫天道:“漫天,其实我可以照顾……”
“怀虚!”
云漫天断然打断了他,又朝站在数十丈之外的南宫寒潇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愿是不愿?”
他这句话说得虽然缓慢,却有些杀气腾腾,大有破釜沉舟之势。秋达心兀自迷惑不解,谈怀虚却忽然有些了然,面上不由露出伤心失落之色。
南宫寒潇半是错愕半是迷茫地望着云漫天,他便是再不愿深究,也能察觉得出云漫天真正的用意绝非是要自己替母还债那么简单——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说要自己照顾他一生一世,是要自己陪着他么?
他猛然惊觉在这段日子自己无尽的悲痛之中,似乎只有云漫天一人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动机,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成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虽恨他毁了南宫忘忧的骨灰,却也为月桥花院自己酒醉那夜他的照顾容忍而心怀感激。这个人,总是反反复复,喜怒无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冷漠的硬壳之下是柔软,坚强的虚掩之下是脆弱,和自己一样的孤单,亦和自己一样缺乏活下去的动因。前途渺渺,人世冷清,自己一颗心虽已死灰一般,可总还剩下个温暖的躯体,寒冷之中若能带给他些许温暖,又有何可吝惜的?
山顶的风在他头上叫嚣盘旋着,恍如此刻在他心头辗转的纷乱:有迷茫、有伤感、有凝重,有疲惫,还有隐隐的庆幸——庆幸有机会赎一些罪孽,庆幸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庆幸被人需要着,庆幸无需独自一人面对前方路漫漫……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可是这些已足够让他下定了决心。
终于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从谈怀虚手中接过了云漫天。冰冷的身子让他心里不由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紧了紧手臂。然而另有一丝暖意从云漫天澄澈深邃的眸子里传来,驱散了萦绕在他内心的一部分阴寒。
他抱着云漫天转过身,顺着漆黑的山道一步步走下去。人生长路在他脚下蔓延,无论前方是黑暗抑或是光明,他都要抱着他这样走下去。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生也就这样完了。山风在他耳边咆哮,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惟有怀中之人浅浅的呼吸声。
在这一刻,云漫天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明白自己的手段近乎卑劣,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也是为了南宫寒潇好。他深信在这个世界上,假如连自己都不能令南宫寒潇快乐,那么也再不会有别人能够。幸好他们俩都还年轻,他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忘记伤痛。如果一年两年不够,那就十年二十年,即便他永远无法忘记已逝的人,可是心痛总是会渐渐平息的。
又想到谈怀虚,自己于他而言大概只是少年时梦想的一个延续罢。如今自己已不是昔日那个天真开朗的孩子,只需要他耐心陪着一起打鸟摸鱼就会觉得快乐。他也不再是那个新丧了母亲心中惶然的少年,需要有人在旁边唧唧喳喳令他忘记悲伤。他们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至多偶尔会有个交点罢了。
此刻在山顶上,谈怀虚正兀自站在那里发呆。他茫然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山道,口中不觉喃喃道:“为什么呢?……我着实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宁可选择他?”
八年前太湖上的邂逅,之后快乐无忧的日子,这些年的牵肠挂肚,重逢后的悉心呵护——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秋达心见他失魂落魄,目光闪烁了一阵后他突然弯下腰来,俯身从地上的碎石间拔出一根草来递给谈怀虚。谈怀虚下意识接过,低头一脸迷茫地看着。
秋达心粲然一笑,凝目注视着他道:“纵使你建造世上最华美的花坛,纵使你付出全心全意的呵护,你也不能养活这根寄石草——因为它习惯于生长在野外的碎石间,惟有碎石能提供它需要的养分。”
顿了顿,他眼珠一转又勾唇笑道:“可是若是一株珍品兰花,那又会有所不同,你若是悉心照料,它日定能收获姹紫嫣红。你又何必执着于一株根本养不活的寄石草,从而忽视了那株珍品兰花?”
想到那日自己取走了谈怀虚的宝玉,却留下了一枝兰花给他,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谈怀虚低头看着手中的寄石草沉默着,迟迟没有出声。半晌后秋达心终于忍无可忍喝道:“喂!你倒是说话呀!”
谈怀虚吓了一跳,他慌忙抬起头,满怀歉意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一时失神没有听到。”
(完)
番外
太湖藏花阁的后花园里,一对四五岁的孪生子正坐在树下玩泥巴,雪白粉嫩的小脸上沾满了泥浆。小白和小黄在旁边摇着尾巴好奇地观看,小白是只全身雪白光亮的纯毛小狗,小黄则是只黄毛稀疏的癞子皮小狗。
星沉用泥巴捏了一个东西给月落看,又得意洋洋地问:“象罢?”
月落伸头一看,是个四条腿的东西。他认认真真琢磨了好一阵子,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道:“真象!星沉你真了不起!”
星沉得意地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站起身边擦脸边道:“那我拿去送给舅舅。”
月落好奇地问:“舅舅会喜欢青蛙么?”
星沉一怔:青蛙?他用力一拍月落的头,生气地嚷道:“这不是青蛙!这是舅舅!你看两只手臂,两条腿,和舅舅长得一模一样!”
月落摸着头“哦”
了一声,可是他还是觉得奇怪:青蛙也是两只手臂(?)两条腿啊!还有自己也是,星沉也是——所有的人都是。不过既然星沉说是舅舅就是舅舅罢,他不再有异议了。
正这时看见一个道士神思恍惚地走了过去,月落忍不住问星沉:“这个道士叔叔怎么在舅舅家住了两个月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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