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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劝她:“皇上要大家都把您当长辈敬重,您谢什么恩,皇上送东西来给您,也不让您跪接的,罢了吧。”
苏麻喇嬷嬷却道:“万岁爷给奴婢面子是情分,奴婢可不能坏了礼数没尊重,奴婢自己不去,也该派个宫女去打声招呼。”
岚琪便替她安排,让慈宁宫的宫女跑一趟咸福宫谢恩。而说起温贵妃近来的遭遇,苏麻喇嬷嬷毫不客气地说:“娘娘离她远一些就好,她独自成不了气候,可一旦和家里的人又勾搭上就难说了。钮祜禄家在这后宫的眼线爪牙无孔不入,您一定要小心。”
见岚琪听得变了脸色,苏麻喇嬷嬷更严肃地说:“不只是钮祜禄一族,太子外祖,国舅爷府上,连明珠也管着内务府,这宫里头角角落落都有他们的存在,不害人的时候没事儿,若要起歹念,防不胜防。”
“就像上回在我吃的东西里下迷药,就连永和宫里也有不干净的,我说皇上怎么把我那里的人换了几个,可他又不对我明说,我也不敢问。”
岚琪面色沉沉,再无方才明媚的笑脸,她再如何笑看风云,深宫险恶是不会改变的,苏麻喇嬷嬷这一敲打,让她松懈的防备之心又紧了。
苏麻喇嬷嬷冷笑:“莫说永和宫,慈宁宫里也有这样的事儿,您知道太皇太后对皇上对朝廷有多重要,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想下毒害主子,多亏上苍庇佑太皇太后化险为夷。”
岚琪心头一惊,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她这么多年在慈宁宫料理琐事伺候太皇太后,好些事做惯了就不觉得什么,但的确拿外头来比一比,慈宁宫里什么都特别,茶水饮食一道道手,就是她泡的茶,也要有人先尝过。
“奴婢说这些可不是要吓着您,就是觉得温贵妃这一回回闹的,太皇太后也没道理逼着皇上去对她好,这样她没了盼头,大概就要往家族上靠。”
苏麻喇嬷嬷忧心忡忡地说,“更何况还有了十阿哥,钮祜禄一族比任何时候腰杆子都挺得直,当初钮祜禄皇后足足等了十年都是空等一场,现下十阿哥,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吗?”
苏麻喇嬷嬷的话不错,温贵妃一举得男后,外头局势就有了变化,坤宁宫毕竟空着,不是说皇帝不想立后,大臣们就不惦记。谁知道皇帝哪天心血来潮就再立皇后,这上头熬得再辛苦再久,也要握紧了不能松手。
而皇帝南巡的事,果然因为各项准备都上了日程,虽尚未正式宣布,里里外外的人已差不多都知道了。风闻此次带后妃出巡,闷在紫禁城里的女人哪个不想随扈,可到底是出远门,和去木兰围场或去玉泉山等不同,想必能随行者寥寥无几,女人们把四妃以上都撇开,都想破头地争取着后头几个位置。
除夕元旦转瞬而过,康熙二十三年,新的一年又开始,皇帝本拟在三月出巡,谁料正月尚未过,沙俄老毛子就不让清廷安生,侵入黑龙江瑷珲一带杀烧抢掠,皇帝震怒,派萨布素将军兵临克萨,痛击俄军,将其据点悉数焚毁,使克萨悬为孤城。
这样一闹,南巡的事便搁置了,先前派出去的官员也都原路返回等待时日再南下,过了年就出的纳兰容若也携妻妾回到京城。这一日从朝堂上散下来,家丁来接他时说:“少奶奶今天去看了看沈姑娘,说沈姑娘病着,让大少爷您散了朝过去瞧瞧。”
“病了?”
容若很是疑惑,一面上了马车,一面想,他回京后就去看过沈宛,彼时好端端的,这才十来天的工夫,怎么就病了?而妻子为何会去登门相见,她们还从未单独相处过,今天见了面又要说什么?
满腹疑惑匆匆往私宅来,门里家仆见了都忙说:“大爷,府里少奶奶来过了,您可知道呀?”
容若立定了问她们:“她们可有什么事?”
几个丫头老妈子都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瞧见少奶奶离开时气哼哼的。容若不禁皱眉头,又问她们沈姑娘为何病的,一个丫头说:“这几天夜里总在灯下写字,乍暖还寒的时候,也不披一件衣裳又不许我们打扰,恐怕就着凉了。”
“你们早该派人告诉我了。”
容若叹一声,疾步往屋子里来。沈宛如产后坐月子的女人一般,脑袋上绑着头巾防风,面色如纸神情憔悴,十天光景,就换了个人似的。
“病了为何不派人去告诉我?”
容若没头没脑就是这句话,但转念就觉得不妥当。果然见沈宛清冷地笑着,可不是吗,他作为男人本该多来看看她才是,且自黑龙江回来,他来私宅的日子,一双手数得过来,可沈宛一直默默承受,半句怨言也没有。
“若没有半途回京,这会儿该到哪里了?”
沈宛无力地问着,稍稍说句话就咳嗽,但心情似乎并不坏,还嘀咕着,“你说皇上南下还要去祭奠孝陵,那就离我家很近了。”
“对不起,皇上不让我带你回去。”
容若愧疚,不敢正视沈宛的眼睛。只听沈宛慢悠悠道:“家?我不过是随口说的,我哪儿来什么家,青楼里生青楼里长,爹娘是谁都不晓得,我是无家可归的。”
容若心疼她,忙说:“宛儿,这里是你的家。”
沈宛苦笑,却是点了点头:“是啊,说起来,还是这里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可是容若,我总觉得京城容不下我,总觉得在这里住不久,我大概早晚还是要走的。”
容若觉得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悲戚,忍不住追问:“宛儿,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她来对你说了什么?”
“少奶奶是个好人,她与我说,我若愿意进府里住,她可以想法儿为我抬旗,这样就能让你给我一个名分,也不必你再两头跑那么辛苦。”
沈宛的笑容那样孤傲,眼神中仿佛满是对方才所说的话的不屑,淡淡瞥过目光看向窗外,冷然说,“可容若你别怪我太直,我毕竟是汉人,虽是女流也不愿向清廷屈服,什么抬旗什么名分,我不在乎,多谢你家少奶奶的好意了。”
“宛儿,她没有恶意。”
容若尚冷静,劝慰她,“你的心意我更是明白,不然什么抬旗什么名分,还用等她来对你说吗?”
沈宛这才释怀,露出几分欣慰的笑颜,淡淡道:“我信你,但也有一句话想嘱咐你。容若,我若有福气走在你前头,你能辛苦一回,把我送回故里吗?即便我没有家,我也想融入故乡的泥土,不想飘荡在这里。我若没福气,让你走在前头,我就自己回去,你不必惦记我将来如何,我会好好度过余生,再到地底下去与你相会。”
容若心中酸涩,苦笑道:“年轻轻的,想这些做什么?丫头们说你只是风寒而已,哪里就这样严重得要生生死死了,不要再提了。”
又说,“你是不是想孩子了?我额娘近来心情好多了,我虽委屈你不常来照顾你,可我额娘那儿十足地满意,我就想是不是她瞧见我好了,能松口把富森带来给你瞧瞧。儿子很好很结实,你放心。”
沈宛摇摇头:“如今难得太平,不要再闹出什么事了,今天少奶奶也对我说了很多话,大家心平气和地看待一些问题,她人很好,只是我执意不愿入府让她生气了,你快回去哄哄她吧。”
“是她让我来看望你,说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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