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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莱只请了半天假,上午照常在学校上课,午休后又结束一节自习才揣着请假条走出校门。礼服是蒋顷盈寄来的高奢,华丽、精美、长度堪堪超过脚踝,上身效果与量体裁衣别无一二。那么问题来了,蒋顷盈是如何知道她的穿衣尺寸的?闻莱对着镜子不禁沉思。时间有限,容不得多想。化了个简易的淡妆,随便抓了支口红涂上,连色号都没怎么研究,闻莱便乘车去往蒋顷盈指定的地点。宴会场地在一座私家花园,挪威式风格的尖角建筑群,一栋栋错落有致高耸入云,外设草坪、花丛、湖泊等天然景观作装饰美不胜收。一排灰雁从塔尖掠过,给如墨的天色又添下一笔阴影。闻莱挽着陈书的手,进入这幢足以媲美中世纪城堡的宴会厅。华丽精美的装饰灯光、价值连城的西方壁画、以及格调高雅的整体布置,让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中心舞台立着一架三角钢琴,无人演奏。蒋顷盈说带她见见世面,这地方应该称得上世面之一了,看地段看外观看规模没几个亿绝对买不下这一片。富丽堂皇的本质从前仅凭想象,现实里还是头一次见,作为十八线小城市的沂南,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闻莱竟然有些许期待。数不清多少道视线投向手挽手的他们,审视的、锐利的、绅士的、一眼而过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闻莱总觉得这里的女性多于男性,尤其是年轻女性,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和陈书……闻莱像是猜到了什么,快速切断脑电波。闻莱身上的书卷气质明显至极,游走在一众的社会精英当中,面对一个抛一个的犀利问题,又加上她是陈书身边且唯一的女伴,备受瞩目的同时也备受争议,暗地里的针对和敌意她也能感受出来。但她不怯场,笑容盈盈的样子,毕竟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演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嘛。因为陈书的原因,这一天,闻莱认识到了很多人,商业翘楚、影视明星、珠宝大亨……还有他的父母。网上常说,出生越好地位越高的人群,素质及品行跟普通人相比,存在一定的壁垒。他们由内而外的教养像刻在骨子里,体现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闻莱与之交谈时深感舒心。也渐渐忘记,她其实穿着一双不太合脚的高跟鞋。她甚至收到了对方的礼物,那个送她玉镯的贵妇人,不是小时候牵她压马路的陈阿姨,更不可能是陈书的母亲,而是他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当她不由自主扭头看向陈书的时候,手却被人拉住,紧接着腕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像碎在水中的一弯冷月,她指尖下意识蜷缩。皮肤肌理的细腻白与晶莹剔透的翡翠青交相辉映,她的心仿佛也被圈住。如果没记错,这镯子是陈阿姨的嫁妆。现在却戴在她手上,意义和份量可想而知。耳边是长辈的轻轻夸奖,说着翡翠和她很配之类的话,借玉指人。陈书显然也诧异,看到镯子的那一刻,大脑思路开始变得模糊。偏偏她的目光又明又亮,反倒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及时补救才行。须臾,陈书错开视线,说道:“你要是——”
“我们试试吧。”
闻莱轻言轻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日记本也该翻翻页了,她想。不等陈书理解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只佩戴玉镯的纤纤细手,毫无预料牵住他的。再下一步,走近舞台中心的那架钢琴。她说:“试一试,弹弹看。”
第一次四手联弹的曲子是什么?她问他还记得吗。陈书紧绷的表情松动七分,直到终于放宽心,他下颌点了点架上的曲谱。英文版的《一步之遥》。一切看起来都刚刚好。细白的指尖在黑白键上有序按动,谱成一句只有陈书才会用心聆听的祝福语。目前还只是试音而已。她依旧灿烂地笑,他内心充满感激。时间从指缝中悄悄溜走,所有嘉宾的听觉和视觉都不约而同聚拢,周遭安静下来,只有婉转的钢琴声。——仿佛伦敦街头,夜色弥漫的泰晤士河畔,一对恋人翩翩起舞。有人这样描述《一步之遥》的听后感。璀璨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像渡了一层水晶釉,明丽,清透,又色彩丰盈。曲终,人未散。穿行在形形色色的西服与裙摆之间,暴烈的深蓝色一下抓住她的视线,闻莱忍不住追了上去。水中竹影摇晃,湖面泛着银色的波光,蒋顷盈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她出现几秒又不见了,像逃窜的鱼,闻莱顿时感到挫败。显而易见,斗不过她。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啊!正要跺脚抒发郁闷,身后忽然响起稚嫩的一声,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呜呜地喊她姐姐。眼前是一个扎着圆圆丸子头,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朋友,身高有点矮还没到她的腰部,双手不停揉着眼眶似乎在抹眼泪。闻莱立刻蹲下,关心道:“小朋友,你怎么啦,怎么哭了,是迷路了吗?”
这地是真的大,别说小孩了,但凡再绕两圈,她今晚估计都回不了家。“猫猫……”
小女孩夸张地抽泣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姐姐,我的猫猫……”
“不哭不哭。”
闻莱一边安抚一边猜测,“是猫猫走丢了吗?姐姐和你一起去找找好不好。”
陈嘉愿闻言果断摇头,语气急急:“我的猫猫…呜…被车压住了,姐姐你能不能去救救它……呜呜……”
闻莱一听被车压住了,简直要吓坏,有些语无伦次地问:“它在哪呢。”
陈嘉愿扯着她的手,说:“姐姐你跟紧我,我带你去。”
“好,我跟着你。”
压根没想过搬救兵。两个人急急忙忙,陈嘉愿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看看,再三确认对方跟来了,没丢。闻莱一边张望一边迈步,走得太快了,梢不留心,裙面上的流苏就被茎叶植物紧紧勾缠,她顿住脚步,低头扯开。动作还不能太大,不然裙子就彻底毁了,费了一点劲,刚准备继续向前。不远处,停在树下的那辆黑漆的车,闻莱看见后莫名心悸,硬生生停在原地。交代给她的任务只差一步就要完成了,姐姐怎么好端端不动了呢。陈嘉愿不想半途而废,声音又虚又弱的:“猫猫……姐姐。”
仿佛被手握权杖的女巫施了魔法,闻莱下一秒又恢复了意识。沿着月色的轨迹,靠近车身,闻莱集中注意力认真寻找小女孩口中的猫猫,就在此刻,后座的车门突然打开,车灯当即亮了,腰间随之一紧,她被护着头,一股力将她扯了进去。车门轻飘飘地合上,发动机重新启动,驶向浓浓夜色。周围很是空旷,落叶被风吹出几米远,陈嘉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愿愿。”
听见有人声音低低的喊她,陈嘉愿迅速扭头,心头那点害怕等看清来人时,烟消云散。她雀跃地张开手臂,笑起来像块甜甜的奶油小蛋糕,“哥哥!”
陈嘉凛笑了笑,百炼钢化为柔指缠,原本锋利的眉眼此刻变得柔和。他将樱桃放到地面,弯弯腰,轻而易举地抱起了他的小妹妹。“小郁哥哥要和那个姐姐去哪里。”
陈嘉愿在他的怀里问。陈嘉凛慢慢地回:“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也想去游乐场……”
小朋友很天真的,以为全天下只有游乐场一个好玩的地方,陈嘉愿更是傻乎乎的。怪不得那么好骗。陈嘉凛厚颜无耻地说:“那你亲一下哥哥,亲一下就带你去。”
日常哄骗妹妹的cao作,陈嘉愿想都没想,直接吧唧一口,完了还特别有恃无恐地抓乱陈嘉凛的头发。陈嘉凛乐在其中,脚尖轻轻踢了踢布偶猫的尾巴,樱桃睁着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呆呆的。见小主人被抱着走了,立刻紧随其后。空气里时不时传出兄妹俩的对话,一声一声,一来一往。“老师说了骗人是不对的,哥哥以后不要骗人了。”
“好,不骗人。”
“也不要让我骗人了,那个姐姐都被吓到了。”
“是哥哥的错。”
“下次见到她的时候,你可以帮我给姐姐道个歉么?”
“不能哦。”
“为什么!你和姐姐不是朋友吗?”
“我们不熟的,而且……”
“而且什么呀?”
“和她讲话,小郁哥哥会生气的,他生气就会不理我。”
“为什么小郁哥哥会生气。”
“等你长大就知道惹。”
“啊,好吧好吧……”
“乖啦。”
陈书好不容易从名利场脱身,很快就发现闻莱不见了,好好的人没打一句招呼说不见就不见,要么跑到某个地方发呆忘了时间,要么就是……她不会那么粗心,何况这里对她来说很陌生,所以排除第一种可能性,陈书预感不妙。找了几圈还是不见踪影,号码又拨不通,陈书正要采取措施,头顶忽然飞来一架纸飞机。空气瞬间凝滞。陈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缓缓降落在自己肩头。“你找不到她的。”
耳边倏然响起某个不算熟悉的声音,轻而淡,似雨似雪。空荡的二楼角落,蒋顷盈就懒懒地靠在栏杆旁边,室外的光影映亮她深蓝色的鱼尾裙面,边缘镶满碎钻的椭圆形蓝宝石项链熠熠生辉,那张脸又漂亮又高贵,犹如逃出深海的美人鱼。许久,陈书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拾起早就掉落地面的纸飞机。飞机的左右机翼上各写了两个字,马克笔画的彩色涂鸦,图案有点幼稚。截至目前,第二个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对他说“生日快乐”
的人。是她。——《私奔》曾轶可:“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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