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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向阴冥界域下（第1页）

见张知北神色坚毅，大有明知那阴冥界域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的气概，居霞上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嘉许的微笑。但这微笑随即便暗淡下去，随后便被嘴角溢出的鲜血淹没了，眼见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随时都会撒手西去。

张知北见情势不妙，赶紧又给她灌了两口热水，似乎也不起作用。居霞上人自己倒是堪破生死，一脸淡然，说道：“缘起缘灭，生生死死，草木万物无不尽然。阴冥界域的入口处就是那扇窗户，这一路艰难险阻，相信你自会排解。必须尽快行动，我死后半个时辰，通道就会关闭，直到新任守护人到来才会打开……咳咳……带上那部《七政密经》……”

话未说完，目已先闭。张知北伸手一探，老太婆已全无心跳，知道已经死了。

张知北没有余暇悲伤，赶紧翻检散落满地的书籍，发现大抵是一些修真养性的著作，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青色草皮的小书，翻开扉页，正是《七政密经》。再往后翻了翻，发现里面所记尽是青雘、碧瑶、赤金等不明不白的事物，自己也看不明白，心想此书于我并无多大用处，但上人既要我带上，应该自有其道理，我一个凡夫俗子，又如何想得明白？当下把书往背包里一塞，立即往窗户跑去。

正要拉开窗户，张知北心中不舍，又回头去看居霞上人一眼。不料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条，只见居霞上人的身体已起了变化，正化作点点碧光，往空中四散飞去。心知只消碧光散尽，通道便要封闭，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拉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路面由明晃晃的六角形大块水晶铺成，和张知北刚才去居霞庵的那条路一模一样。张知北一路狂奔，生怕通道封闭，自己被卡在其中。只见头顶上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丝纤细的白云，遥远而明净，颇感心旷神怡。可是不多时，远处乌云顿生，急速向张知北头上涌来。乌云越积越厚，狂风呼呼劲吹，雷声隆隆奔走，一道闪电划过乌云，似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劈开。眼看暴雨将至，张知北心下更慌，跑得更快了。

不一会儿，天上已哗哗作响，料想暴雨已下开了，可是身上头上并没有感受到一点雨滴，也没有被淋湿的感觉。张知北心中大感奇怪，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上。这一看不得了，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条大河咆哮而来，浊浪滚滚，当真是铺天盖地。张知北大叫一声，心想可能是暴雨致使哪一条大河决堤，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厦门岛上哪一条河流能有如此声势，一转念便想即使长江黄河决堤恐怕也不会这样厉害，必是海啸爆发！此番估计必死无疑了。这当儿想到“死”

字，张知北倒似乎并不特别害怕，只觉得人未救成，自己就已葬身海底喂鱼去了，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心中悲壮之意油然而生。

然而张知北终于没有死成。再看时，洪水已退尽，露出一座石筑的小屋。清风凉爽，小屋两旁垂柳的柔枝嫩叶随风翻飞，竟是一派宁静之极的田园景象。张知北极是诧异，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伸手揉了揉双眼，惊叹了一声“呀！”

原来那小屋正是他的老家，十年之前他一直在那儿生活。正沉思间，那景象又变，这次出现的却是思明南路，车水马龙，人声吵杂。最后停留在杨澡雪的笑容上不再变动。

原来张知北此时正走在隧道中，那隧道的拱顶不知是用什么神奇的材料造就的，竟如电影屏幕一般，能够呈现种种变幻不定的景象。这条水晶路正是传说中的“前生路”

，死去的人走上这条路，拱顶便会重现死者一生的图景，这些图景正是死者记忆的折射，以供死者在前往阴间的路上回顾一下自己在人世的时光。张知北此时虽然并非死者，但他既然走上这路途，拱顶也就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他的记忆。

张知北望着拱顶上杨澡雪的笑容，他又一次感到那笑容是那样地熟悉，犹如童年时拂过自己脸庞的微风一般，至今回想，依然可以感受得到那种沁人心脾的清凉和温柔。他仿佛觉得那个笑容即便不是他人生的，也必是他一生的终点。若非如此，人生必将充满遗憾。

又走一会儿，前边主隧道分出三条支隧道。左边一条光线充足，明晃晃地足以眩人双目；右边一条没有丝毫光线，黑乎乎地似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中间那一条则是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从中间截然分开，黑暗光明没有丝毫的混淆之处。

张知北停下脚步，寻思着该从哪条路走。是的，这时他同时听到三种声音的召唤。第一种声音发自左边那条明晃晃的隧道，道：“来吧，到这边来，你前程似锦，人生充满光明，你将拥有比梦想中更多的财富，将邂逅无数比梦想中更美的女子。来吧，享受这一切吧！”

那声音比梵音还要温润动听，张知北不知不觉向左边迈出一步。但右边黑乎乎的隧道突然吼叫道：“来来来，让一切统统见鬼去吧，你不想整日价地泡在那些无聊的统计图表中，你也不想再吃学校食堂恶心的白馒头，你更不想跟木头似的站在街头发那些狗屁传单吧，来，结束这一切，让人生重新开始吧！”

张知北听到黑乎乎的洞口的蛊惑，心想：“是啊，生命终究只是一场流放，人生终究只是数不胜数的苦役，我日复一日重复干的那些事，那些无聊透顶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就此解脱罢？”

想到这里，张知北叹了一口气，将已经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颓丧地迈向左边。

“张知北，张知北！你知道你的人生的方向。生只是人生的，死只是人生的终点。此时你既不在上，也不在终点，你在只属于你自己的路上，你必须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而不应受任何其他声音的诱惑。你的双脚属于你自己！想想那个笑容吧！”

中间隧道的声音道，那声音并不很大，但清晰明了，从容坚定，不容置疑。

张知北听到此语，心头一震，灵台豁然开朗：“若不能重见杨澡雪的笑容，我这一生纵然拥有再多的富贵美色又有何滋味呢？”

当下打定主意，再不去听另外两洞的话，迈开大步直往中间的隧道走去。